湖光山色映入簾里，削減寒意三分。
“你在這兒等很久？”崔鈺找到生煎店內(nèi)的邊樂清時，已經(jīng)是八點了。
邊樂清暗笑，心想她才沒那么傻，于是說：“不會，剛到，今天周末，會不會耽擱崔先生的事情？”
“不會。”
他的話音剛落，餛飩和生煎包就送上來了。霖州的餛飩就像天邊的云霧，飄著輕薄的面皮，然后是小指甲蓋大小的肉。
照例倒好醋，邊樂清一句不再多說，專心對付她的早飯。崔鈺心想，邊樂清好像猜到他會在哪一分鐘走到店內(nèi)，越發(fā)覺得此女深不可測。
吃得差不多后，邊樂清正要結賬，崔鈺說：“先前說好我請你吃的，我付吧?！?p> 聽說搶著付錢是一種美德，邊樂清誠懇地說：“你付吧?！?p> 店員用一種驚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了一圈，最后什么也沒說，收了錢便收拾桌子上的殘羹。
“接下來去哪？”崔鈺問。
“白子居?！?p> “走吧?！?p> 《雪夜訪鬼圖》的下場著實凄慘了些，從千年法器直接降級到損壞的文物。但是邊樂清還是希望它好好地當一幅畫，少作妖，
聽了邊樂清離奇的敘述后，崔鈺花了好大的功夫消化，然后問：“館長他老人家沒事吧？”
“好好的，心臟功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繞著白子湖跑一圈說不定都不帶喘的?！边厴非逡槐菊?jīng)地說。
崔鈺笑了笑，“那就好。”
“對了，跟你說個事?！边厴非鍙墓褡拥紫履贸鲆话綍r都舍不得泡的本市名茶，“馬上就是冬至了——陰，盛極?！?p> “會怎么樣？”
“作惡的那啥啥多了?！边厴非逑蛩沽艘粋€“你懂的”眼神，他從未向外人講述過除了活人之外的其他群體，多半他們都以為自己是道士一類的人。
崔鈺問：“我能幫上什么忙？”
“以前風平浪靜的時候多了去，但是青年老化案的罪魁禍首無從得知，咱們不得不防。所以呢，我想請你那天到寺里求求菩薩?！边厴非灞绿岫嗾\懇。
“你去嗎？”
“我是無神論者?！边厴非逍攀牡┑┑卣f，“心不誠，則不靈?！?p> “……”崔鈺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便默認為這是“門戶之別”——道士不去和尚廟。然后說：“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黨=員，我也必須堅持辯證唯物主義?！?p> 邊樂清露出一個遺憾的神情，這下她也沒辦法了。
崔鈺只是笑了笑，低頭喝了口茶。
看著這一幕，邊樂清忽然想起一句話：側顏眉眼無邪，唇邊笑意清淺。
辦法總歸不止這一種，邊樂清想得很明白，與其信這些虛無縹緲的，不如真刀真槍地干好，便拉著崔鈺走到田瞎子的鋪子里。
崔鈺看了一眼歪歪扭扭的“盲人推拿”這幾個字，表情又微妙了幾分。
“咳、咳，崔先生，我真不是推銷啊，你坐，瞎子，趕緊出來?！?p> 田瞎子其實就在躺椅上，聽到有人叫他便迅速起身結果一看到眼前一大團金色光暈，嚇得又摔下去，大喊：“哪位神仙來接弟子去天庭啊！”
“……”
邊樂清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他這里有點小問題，沒關系?！?p> “瞎子，今天給你介紹一個有錢的主顧：崔先生。老田，趕緊把你積壓的符箓全部拿出來吧?！边厴非宀铧c就把“托”字寫臉上了。
田瞎子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拉起椅子，墨鏡不知道掉到哪里了，露出一雙沒有瞳仁的眼睛，饒是崔鈺心理素質(zhì)足夠，也不免心中一跳。
雖然面前之人是個瞎子，崔鈺還是覺得他將自己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
“快——手給我。”
崔鈺伸手放到木臺上，田瞎子趕緊握住，頗為感慨地說：“老爺子我活了這么久，還是頭一次見到功德金光，阿清，趕緊吸兩口仙氣，以后到了冥界就能橫著走。”
邊樂清心想她有九幽赦令，本來就能橫著走。
“瞎子，功德不是白光嗎，什么是功德金光？”邊樂清問。
“這你就不懂了吧，一般的功德當然是白光，但是大功德就不一樣了?！碧锵棺诱f，“我摸你骨齡，二十八對吧？”
崔鈺露出驚訝的神色，無論是對外還是身份證，他的年齡都是三十三歲——為了防止太過年輕，蹉跎他的仕途。
本想收手，然而抓著他手腕的力道仿佛逾越千斤。
感受到他的掙扎，田瞎子說：“崔先生是吧，你放心，咱們這種人，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你這種人?！?p> 邊樂清湊在他耳邊小聲說：“大清已經(jīng)亡了?！?p> “咳咳，別打岔。”
崔鈺鎮(zhèn)定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沒關系。
“講到哪里了——對骨齡。”田瞎子掰回正題，說，“二十八歲，你從出生開始，每天救一個人，到了二十八歲，大概能攢頭發(fā)絲那么細的一道功德金光?！?p> 邊樂清打了個哈哈：“怎么可能。”
“所以，小伙子，你上輩子一定是拯救過世界?。 碧锵棺痈袊@，這才戀戀不舍地把手松開。
不知怎么的，邊樂清覺得這句話一點都不搞笑。
邊樂清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算算，今年18年，他出生也就是90年，90年過世了什么厲害的人物，他這是哪位大人物的轉世?！?p> “好像是有個元帥——記不清了?！?p> 崔鈺聽不下去了，說：“邊先生，你們還信輪回轉世嗎？”
這回，邊樂清和田瞎子異口同聲地說：“不信！”
有了這個插曲，田瞎子推銷他的符箓也就順利許多，至少崔鈺不會拿它們當廢紙?zhí)幚怼＿厴非迥贸鲆粋€他的店鋪里面售賣的刺繡錦囊，塞了一張平安符進去，說：“這樣就不會奇怪了，掛在車子或者家里都挺好?！?p> 崔鈺點點頭，說：“我買十張?！?p> 田瞎子說道：“七塊錢一張，看在阿清的面上，打個七折，四十九?！?p> 崔鈺拿出一張五十，說：“不用找了?！?p> “那不行?！碧锵棺用髁税胩欤页鲆幻队矌?，說道，“大衍之數(shù)五十，取其一不用，四十九夠了。”
“謝謝?！贝掴曇膊恢捞锵棺釉谏裆襁哆缎┦裁矗荒芙舆^符箓和硬幣。
邊樂清又說：“錦囊我那里多得是，送你幾個吧，不值什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