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歷十二月份的霖州市通常并不會下雪,只是濕冷的感覺侵入骨髓。白子湖是風景名勝,連帶著隔著幾條街的這些老房子也被留下來了。
住在尾山街的其實沒有幾個正常人,包括在這兒租房子的邊樂清。聞簫從外表上來看還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在他跟他的嫂子守住這片宅子的時候,老房子也凝固了他們的時間。
邊樂清說不出是好是壞——長生不死和長生不老是兩種概念。
白天來鬧的那幫保鏢身穿統(tǒng)一的黑色夾克衫,守在門口,也不知道冷不冷。
他們的老板——跟邊樂清的想象有些區(qū)別,是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眉眼間充斥著一股淡然,一點都不像死了外甥。
“你好,我是崔鈺,李友群的表舅?!?p> 崔鈺一坐下,邊樂清便開始打量起他的面相:五官端正,修眉俊目,耳大有福。再加上一身筆挺的西裝,瞬間讓邊樂清想到四個字:人模狗樣。
那邊聞簫的神色已經開始變了,此人不知到怎么生的,命格極為旺盛,用邊樂清的眼睛看來就是渾身金燦燦的。
不說邊樂清,就是活了這么久的聞簫也從沒見這么這個陣仗。邊樂清只好說道:“方才聽你嫂子在喚你,你趕緊去看看吧?!?p> 聞簫面色蒼白,點點頭,匆匆離開屋內。
與此同時,崔鈺也在暗中打量這名“能人異士”——居然只是個小姑娘的模樣。世家多信鬼神命理,他家的老爺子自然也是信這個,然而在他眼里不過是懶得揭穿的謊言。
可是他的保鏢們沒必要這么騙他吧。
白熾燈這種東西因為不環(huán)保等問題早已被淘汰,結果現(xiàn)在他的頭頂正晃悠著昏黃的一盞,這讓適應了燈火通明后的人難以習慣。
“崔先生,你知道在你的外甥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嗎?”
“還望告知?!贝掴暤恍?,笑得沒達到眼底。
崔鈺從警方獲得了一個模糊的答案,但顯然其中另有隱情——況且尸體的樣子太難以令人接受了。
李友群并不是霖州市人,他去世的消息一經傳播便被父母知曉,雖然崔玨對李友群一家無多好感,但畢竟他們是親戚,也是在他的身邊出的事情,李友群不得不幫襯著點。
邊樂清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出來,連細節(jié)都不遺漏。
崔鈺眼中閃過淡淡的驚訝,并不反駁。他突然發(fā)現(xiàn)邊樂清看他的眼神有點像——妖精看到唐僧肉,雖然知道這個比喻不太恰當。
在這之前,他見過很多女人用赤裸的眼神看他,眼底充斥著對金錢與地位的渴望:可她卻更像向往糖果的孩童,不包藏任何渾濁。
“霖州市不太平,崔先生必然還用得著我?!边厴非鍖⒆约旱拿f給崔鈺,眼神簡直可以用“灼熱”來形容。
盡管邊樂清有些怪異,崔鈺還是接過東西并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邊樂清揉了揉臉,心想自己現(xiàn)在的神情肯定嚇人。他難得找到了傳說中的神之體質,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正常一點。
“崔先生還沒有女朋友吧?”
崔鈺拿著名片的手頓了頓,面色可疑地發(fā)紅,卻又勉強吐出一個“嗯”。
邊樂清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我看崔先生最近命犯桃花劫,若是想安然渡過此劫,近期千萬不要交女朋友?!?p> 這話一出,崔鈺便徹底明白了此女就是個算命看相裝神弄鬼的。
“留個電話可好?”邊樂清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像個正人君子。
崔鈺匆匆寫下電話,就說:“邊小姐,告辭?!?p> “回見?!?p> 等那一行人走后,邊樂清還是激動了一小把,看那渾厚的金光,日后絕對是個玄門界也不敢輕易招惹的大佬,此時不抱大腿,有她后悔的。
騎上一輛共享單車,邊樂清打開手機導航,前往地鐵站。其實她并不是本地人,加之路癡,不開導航沒法走。
家鄉(xiāng)離霖州不遠,然而已經沒什么值得留戀的地方。
七八點鐘時,路上依舊挺堵,等紅綠燈的時候,邊樂清搓了搓手,哈了幾口氣。其實他也想著買車,然而收入有限,停車位又少,就這么湊合著吧。
最重要的是,高峰時段開車,遠比走路要慢。
忽然,刺耳的警笛聲響徹云霄,邊樂清眼神一凜,跳下車翻過欄桿,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緊接著一輛貨車狠狠撞向邊樂清所在的方向,連著護欄帶著貨車,堪堪停止在邊樂清面前。
收回手上的力道,這次她不出手,也會殃及后面的車輛。邊樂清透過擋風玻璃看向車內的人。
里面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沒傳出半點生氣。
但可以斷定,這次事故就是針對她的。
邊樂清一邊報警一邊看向卡車的路徑,唯一受到影響的只有一輛看著就很貴的車,也是車主運氣好,這個角度撞飛都是有可能的。
車上走下來一個人——巧了,崔鈺。
崔鈺的神色微變,但是還算鎮(zhèn)定。邊樂清扯出一個笑臉,說道:“崔先生,這么巧啊?!边@個“回見”回的還真是快。
“你有沒有受傷?”崔鈺皺眉打量卡車,指揮一個保鏢去打開貨車救人。因為邊樂清暗中施了個小手段,探出此人并未受多大的傷,只是氣息早已斷絕。
圍觀之人越來越多,將這條道堵得水泄不通,咒罵之聲也是越演越烈,終于,邊樂清聽到了警車的鳴笛聲。
邊樂清湊近崔鈺,說道:“崔先生,耳聞不如眼見,您外甥的死——大約也是這樣的。”
崔鈺看著身邊鎮(zhèn)定自若的年輕女孩,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接過保鏢遞過來的駕駛證,他更是陣陣恍惚。
貨車上的駕駛證分明寫著此人的年齡只有三十九歲。
相比較之下,邊樂清淡定得有些反常。
因為這件事畢竟除了人命,作為目擊證人和受害者,崔鈺和邊樂清便被“請”到了派出所,錄口供。
這不,又見到了熟人。
“邊……邊先生,這么巧?!苯裨鐢_人清夢的王麟露出一個憨笑,邊樂清不由得問他工作范圍究竟是在哪。
“我就管白子湖這片?!?p> 邊樂清立即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心想要是再這么下去,她非得成為警=局里的常住人口不可。一邊的崔鈺若有所思地掃了她一眼,沒過多久,一個身穿西裝的年輕人走進門,很快崔鈺便走了。
“崔先生的助理是吧?!绷碛幸粋€jing察走過來,帶著崔鈺的助理前去錄口供。
“這個崔先生不是一般人呀?!边厴非甯锌巳送⒌拿?。
“確實確實,崔先生的身份可不了得。”
邊樂清嘆息,果然她不能跟這些凡人交流,又問:“對了早上錄的口供還能用吧?”
“哦,對,那支錄音筆不知怎么壞了,錄進去的只有一段模糊。”王麟見到她后,說著拿了兩支錄音筆過來,“麻煩邊小姐再補一份了?!?p> 走出jing局后,邊樂清猶豫了一會自己還要不要去趟渾水。
對方的警告非常充分,并且手法如此喪心病狂。好不容易走到地鐵口,邊樂清下定決心了。當初這“九幽赦令”她也不是白拿的。
從白子湖區(qū)到大學街需要乘坐二十多分鐘的地鐵,趁著這會兒,邊樂清將網上有關李友群的八卦全部看了一遍。
李友群是京市人,童星出道,網傳照片非常有靈氣,之后扣個“小鮮肉”的名頭,演技也不錯,故而在娛樂圈小有名氣。
很難想象他與昨夜看到枯槁老者會是同一人。
省立傳媒大學內的女生比例較高,故而門崗比較嚴格,若是看著不像學生必然要出示身份證,幸好邊樂清是個長得嫩的,稍一打扮,就是活脫脫的女大學生。
“這兩天怎么還外出啊,你哪個學院的?”門口的保=安大叔們紛紛指責。
“不好意思,有急事、有急事。”邊樂清趕緊賠笑。
“再怎么重要的事情,能比得上自己的安全,趕緊回去吧?!?p> 這座大學在他的眼中充斥著無數黑色氣流,邊樂清深吸一口氣,這哪里是學校,分明就是魔窟。
七拐八拐,終于找到了宿舍樓。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始作俑者的力量并沒有這么強大:最初出事的人都是單獨外出后,但是隨著他剝奪的生命力越來越多,一切都變了。
僵尸的修為高了,還會有些呼風喚雨的本事,冥府也是看重了這些本事,想利用他們防止死者流落到生者之地后造成巨大破壞??上Ы褛び蛑鞯脑竿淇樟恕?p> 一連串“噼里啪啦”的聲音從路燈上傳出來。
真的是空無一人。
摸出一大堆符紙,邊樂清有些猶豫,用道家手段對付她的目標,有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僵尸用符箓打人,說起來也是好笑。
路的盡頭出現(xiàn)一個黑色的身影,慢慢走過來,邊樂清感受到了生人的氣息,不由得嘆息,他瞬間就感受到了保=安大叔的心態(tài)。
大晚上的好好待在宿舍不行嗎,非得出來作死。
另一股及其凌厲的氣息也同時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