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誰還不是個江湖人

　　杜騫舟覺得，自己真的是很慘一個老人家。在當(dāng)山大王的那些年，他基本上所有事都可以交代給下面人去做，自己只用每天睡醒后練練功喝喝茶，定期查查賬，偶爾出去溜溜彎、逗逗山寨里的黃發(fā)小兒。餓了就吃，困了就睡?，F(xiàn)在想來，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而現(xiàn)在呢？他非但要和一群十幾二十歲的娃娃兵們一起練習(xí)戳稻草人，還得在人家都去休息了的時候，和昔日的弟兄們一起被那個小姑娘召集到一個大軍帳里來。

　　軍帳里供他們坐的小板凳擺在一側(cè)，另一側(cè)是一個矮桌，矮桌后有一個椅子。杜騫舟一眾五十來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小錦鯉把他們聚集起來是要做什么。不過很快，軍帳門簾掀開，小錦鯉帶著一個大娘走了進(jìn)來。

　　眾人：“？？？”

　　小錦鯉對著有些拘束的大娘笑了笑，頰上漾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不用緊張，門外有士兵守著，他們不敢亂來，你在這里和他們嘮些家常就是了。你也不用管他們說什么，桌上的水可以喝，等說夠兩個時辰你就可以離開了，走之前耿一會給你五個銅板的?！?p>　　大娘點了點頭，坐到椅子上看向一群山匪，猶豫著開口，“那我說些什么呢……我們就講講這鐵騎軍吧？”

　　眾人：“？？？”

　　杜騫舟他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意思，就聽見這大娘開始講起了鐵騎軍的英勇事跡。起初這大娘講得還有些生澀干癟，講了一陣后她許是放開了，開始眉飛色舞起來，鐵騎軍簡直被她描述成了神兵天將下凡來。

　　眾人：“……”您這么能說，怎么不去說書啊？

　　大娘吐沫橫飛的講了一陣耿煜麾下的鐵騎軍，話鋒一轉(zhuǎn)，又開始說起了附近的土匪窩。原本都有些不屑的眾人一聽，頓時來了點興致。

　　大娘一拍桌子，“這伏玉城附近的土匪啊，就沒一伙是好東西。個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有人不樂意的搭腔，“大娘你這就說錯了吧？就我所知，杜家寨可就從不干燒殺擄掠之事?！?p>　　“杜家寨？”那大娘冷哼一聲，“你以為那杜家寨能是什么好鳥？他們不過是這些年做大了，養(yǎng)肥了，才看起來心腸慈善了。往十年前，這附近的土匪可就數(shù)他們猖狂！”

　　眾人：“……”

　　大家整齊劃一的看向杜騫舟。

　　杜騫舟也有些尷尬，輕咳一聲，“這位大姐，你說杜家寨猖狂，不知可否能舉例一二??？”

　　大娘喝了口水，開始幫杜騫舟回憶起當(dāng)年他都干了哪些蠢事，“就說一例，你們知道現(xiàn)在杜家寨流傳的那幾個規(guī)矩中的‘不劫軍需糧草’吧？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條規(guī)矩嗎？”

　　眾人紛紛搖頭表示不清楚，只有杜騫舟表情不太好看。

　　這事大娘也是聽帶她來的小錦鯉講的，這時候卻說得仿佛是她親身經(jīng)歷一般，“八、九年前一次西戎大舉來犯，搖光派大軍前來這邊塞支援，據(jù)說是因為戰(zhàn)事緊急，所以竟是兵馬先動、糧草后行。大軍在前線和那兇殘的西戎人打得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可誰知這救命的糧草卻被那杜家寨的人劫在了半道！那一場戰(zhàn)役，搖光大軍可謂是損失慘重，若不是這杜家寨后來又冒出來‘及時支援’，怕是……”

　　營帳里的故事講的是精彩紛呈，小錦鯉早在大娘夸鐵騎軍時就退了出去，耿煜的大軍帳現(xiàn)在是她的領(lǐng)地，她整日里就貓在那里看看那些耿煜給她的資料和雜書。

　　這會兒她剛回軍帳，就有傳訊兵來報，說小將軍昨日就抵達(dá)了目的地，此時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和西戎打了至少一仗了。

　　小錦鯉點了點頭，像是在問傳訊兵，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應(yīng)當(dāng)順利吧？”

　　傳訊兵堅定點頭，“小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戰(zhàn)功累累，此次也定然會凱旋而歸。”

　　小錦鯉遣退了傳訊兵，轉(zhuǎn)頭又盯上了一個大匪窩。她叫來耿九耿十，囑咐兩人一番，然后又打發(fā)他們先行一步去探路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錦鯉緊鑼密鼓的準(zhǔn)備著搞第二窩土匪，杜騫舟等人每天白天練兵，下午還得聽不同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歌頌戍邊軍為國為民守國不易堪稱男兒本色，控訴附近山匪的惡行唾罵他們都是窩里橫的大傻子。

　　杜家寨眾人：……身心俱疲。

　　如果只有一個人說這些大兵好，土匪壞，或許這些人還能嗤笑一聲不放在心上。可是每天都來不同的人說同樣的主題，全方位多角度的拍軍人彩虹屁，同樣全方位多角度的唾棄山匪惡劣行徑，讓這些杜家寨的人不由得也產(chǎn)生了動搖。

　　他們這身具武藝的五十來人，大半都是因為后來杜家寨有好名聲，他們自己也想要揚(yáng)名才當(dāng)?shù)纳椒??？墒沁@會兒突然被仿佛所有人指控，讓他們頓時覺得自己當(dāng)初選擇做山匪的決定是不是真的錯了？

　　杜家寨的名聲其實遠(yuǎn)沒有那么差，不過小錦鯉事先叮囑過那些百姓，所以大家都極力往壞了說，這樣的氛圍里，連杜騫舟一時都有些動搖。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小錦鯉找來的人開始把這些人和戍邊軍歸為一類夸了。什么整日練兵辛苦啦，我們都知道你們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你們戍邊軍真是保護(hù)我們百姓的大英雄之類的夸獎這樣似有若無的帶了那么幾句，就讓這些看重名聲的人捕捉到這些關(guān)鍵句，一邊難為情一邊又暗爽了起來。

　　這樣連著夸了三四天，小錦鯉覺得差不多了，于是做了個簡單的戰(zhàn)前動員，就帶著這些人去圍剿那個被她研究了這么些天的土匪窩了。

　　這個土匪窩自稱綠林幫，取的是綠林好漢的意思。綠林幫的頭領(lǐng)叫廖三黑，和杜騫舟還有些交情。耿一對于杜家寨的人是否愿意和昔日“同僚”兵戎相見持懷疑態(tài)度，他也問過小錦鯉，如果打起來的時候這些人反水向著綠林幫了怎么辦。

　　然后，耿一就見嬌嬌俏俏的靳璃姑娘擺弄著袖口的錦鯉紋樣，神情舉止說不出的漫不經(jīng)心：“用人不疑。況且就算他們真反水了，也不過是我們先撤回來再重新找機(jī)會端一鍋的事?！闭f話間，那雙水氣朦朧的眼眸輕輕睨過來，帶著兩分傲然，“我會制的藥又不止軟筋散?！?p>　　耿一總覺得靳璃姑娘這語氣神態(tài)分外熟悉，他想了半天，恍然這可不是有耿煜七八分神韻嘛！耿一眼角抽了抽，心說靳璃姑娘您到底和主子學(xué)了多少?。?p>　　耿一再無異議，于是一場由耿一總指揮、小錦鯉觀戰(zhàn)加持好運(yùn)、原杜家寨人馬沖鋒陷陣的戰(zhàn)斗在天蒙蒙亮?xí)r打響，到了晌午便毫無懸念的結(jié)束。

　　廖三黑被杜騫舟帶著人殺進(jìn)駐地時，還有些懵逼。他原本以為是杜家寨想要做大才來搞他們綠林幫，在心里陰謀論了許久，直到這會兒被原杜家寨、現(xiàn)煜家軍的人壓著到了小錦鯉面前，看著小錦鯉身后穿著甲胄的百來士兵，廖三黑才明白過來，頓時又驚又怒的瞪向杜騫舟，“姓杜的！你這老匹夫居然背叛我們這些兄弟！”

　　杜騫舟苦笑兩聲，想去拍廖三黑的肩卻被躲開，只好收回手來，“當(dāng)山匪終究不是個事，我勸廖老弟你也盡早收手了的好?！?p>　　廖三黑朝地上狠狠呸了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杜老匹夫你做夢！我廖三黑才不是像你那么沒原則沒骨氣的人！”

　　杜騫舟憐憫的看著他，心說小老弟啊你還是太天真了，在被這靳璃姑娘折騰這半個多月之前，我也覺得自己能一直當(dāng)個無拘無束的江湖人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