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大昱朝在玉明殿舉行了隆重的親王冊封典禮。晉王宜賓身著朝服,站在高高的丹墀上,接受了文武百官的跪拜禮,又手捧冊文前往祭壇祭告了天地。至此,周黨的聲明與威望達到了頂峰。
怡妃的頭痛病時斷時續(xù),顧若蘭便在永福宮里住了下來。敬貴妃那邊忙于晉王冊封大典之事,且未收到沉香送來的任何情報,對顧若蘭的存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未刻意為難過什么。
小宋的事引起了宜宸與顧若蘭的警覺,他二人都有些刻意的回避著對方。每日的接觸,就只限于早晚宜宸向怡妃請安時,當著侍女們的面說的那幾句面子話而已。
不過,繞是如此,他二人之間的感情,卻在眼神交流中日漸升溫。有時在畫廊或花園中偶遇,顧若蘭會守著規(guī)矩,俯身向宜宸行禮,宜宸也會平平淡淡的道一句:“請起?!笨墒请S即而來的四目相對,卻傳達了很多外人看不出來的柔情蜜意,那一抹蕩漾在他二人唇邊的笑意,大概也只有他們彼此之間才能看的出來吧。
晉封大典結束后的第三天清晨,宜宸照例來向怡妃請安。顧若蘭趁著宜宸在側,向怡妃回稟道:“娘娘,臣女入宮半個多月了,今日想向您告?zhèn)€假,回去探望一下父母。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宜宸和怡妃聽了,心里雪亮似的。今日早朝,顧哲譽奉召入翰林院侍君。與此同時,吏部尚書崔旭向皇上呈交了一封奏折,說白馬縣縣令周昌華到任后勵精圖治,縣內百姓安居樂業(yè),感念皇恩浩蕩,自愿多交春賦三成。
周昌華是什么樣的人,顧若蘭又不是不知道,說他橫行鄉(xiāng)里、魚肉百姓她信,說他勵精圖治、萬民感恩,那簡直如天方夜譚。周黨如此替他造勢,不知暗地里又打什么鬼主意。顧若蘭的父親顧鼎,現任吏部本司員外郎,應該對此事再熟悉不過了。原本他們可以讓凌風出宮代為傳遞消息,但此事事關重大,顧若蘭想,還是親自去問問情況的好。
他三人都對此事心知肚明,因此心照不宣。怡妃只點點頭,笑道:“難為你入宮照料我這么久,今日回家我也沒什么可送你的,略備了一份薄禮。另外,你把平日里愛吃的點心、糕餅帶些回去,給父母兄長嘗一嘗吧。只是我這病尚未痊愈,所以今日晚間你是無論如何要回宮來的?!闭f罷,拿眼睛望向宜宸,滿含深意的笑笑。
宜宸會意,也笑著向顧若蘭道:“這段時間偏勞顧姑娘了。論姑娘與永福宮的情誼,母妃替姑娘備的禮,我應親自送到府上才對。只是如今出宮不便,只好請姑娘帶回去。另外,我這里還有一方硯臺、幾套舊書、一柄良弓,是送顧大人并姑娘兄長的,也請姑娘一并帶回去吧。還望姑娘,早去早回?!?p> 宜宸眼中滿含柔情,把顧若蘭瞧的面色緋紅。她趕忙答應了,俯身施禮,轉身走出門來。
行至宮門,見六輛馬車早早的已在那里等候,方知怡妃所說的薄禮,其實并不薄。
一大群侍衛(wèi)、太監(jiān)、宮女、嬤嬤,簇擁著顧若蘭并六輛裝滿禮品的馬車,旖旎向顧府而去。顧家所在的永興坊中,住的盡是些低階官吏,平日里難得獲皇帝賞賜。今日乍見這么多宮車簇擁而來,紛紛站在街頭巷尾圍觀。
顧若蘭一行分開眾人,來至門前,因馬車上有宮中賜物,顧鼎夫婦早早的便率顧哲信在門前迎候著了。彼此見了面,交接了禮單,這才攜手回家。
“怎么沒見大哥?他奉召入選翰林,該祝賀他才是?!鳖櫲籼m一回家便問。
顧鼎道:“散了朝,他說還要回禮部辦理交接,所以沒有一起回來?!?p> 顧若蘭心中微感奇怪,大哥去翰林院的事早就確定了,不過是今日才宣布而已。他平日里能有多少差事,辦了這么許多天交接,還未辦理完?
“父親,我久未見靜萍,能不能派人去蘇家把她請來一聚?”
顧鼎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于是命小廝有慶道:“讓李嬸去蘇家把蘇姑娘接來。你去禮部衙門,看看大公子差事辦完了嗎,告訴他,若蘭回來了?!?p> “是?!庇袘c答應一聲,歡天喜地的去了。
這邊顧若蘭鉆入母親懷中,拉著她同父親、二哥一起說話聊天。
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卻見顧哲譽同蘇靜萍一起肩并著肩的回來了。小廝有慶和李嬸跟在后面。
孟氏一邊起身迎接蘇靜萍,一邊笑道:“來的倒快,這么巧,你們還趕到一處了。”
李嬸抿嘴一笑:“哪是巧呢。咱們去蘇家接靜萍姑娘,沒想到,大公子沒在禮部衙門,就在蘇家同靜萍姑娘說話呢。”
此言一出,顧家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把蘇靜萍瞧的滿面緋紅,連顧哲譽的耳根處也紅起來了。他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承蒙蘇伯伯教導了這么多年,今日入選翰林院,所以特意前去道謝的?!?p> 眾人見他二人的神情,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顧若蘭故意玩笑道:“哦,是了,蘇家有人能寫擅畫,通音律,會下棋,大哥受教這么多年,一朝入了翰林,當然應該第一時間前去答謝恩師嘍?!?p> 眾人皆知蘇彥丁是一個只會埋頭讀書之人,對琴棋書畫之流可謂一竅不通,蘇家擅長這些的,恐怕只有蘇靜萍一人而已。顧若蘭這樣說,分明是打趣顧哲譽,他哪里是向蘇彥丁學的,說是向蘇靜萍學的,倒還有些道理。只是這樣一來,倒有些嘲諷蘇彥丁的意味。
顧鼎怕蘇靜萍多心,忙道:“就你知道,入宮這些日子,性情一點未變,還是這么口無遮攔的。”
顧若蘭聽了,做了個鬼臉不敢接話了。轉眼瞧見蘇靜萍絞著手帕站在一邊,窘的不知所措。顧哲譽又頻頻向她使眼色,示意她替蘇靜萍解圍。于是滿含深意的一笑,道:“李嬸,我從宮里帶來的禮物,煩你帶著靜萍去瞧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兒的、好用的,拿一份來送她?!?p> “噯,好?!崩顙鸫饝K靜萍去了。孟氏知他們要談別的,忙也借機退了出去。
這邊顧若蘭岔開話題,正色向顧鼎道:“父親,聽說吏部上奏稱周昌華政績卓越,白馬縣的百姓自愿加賦,此事究竟如何?”
顧鼎聽她談起正事,便道:“我正想著找個什么辦法向殿下傳遞消息,你就回來了。白馬縣去年夏季遭逢旱災,收成減半,今冬又遇大雪,凍死凍傷百姓無數,正常納捐都成問題,哪來的余糧多繳稅賦?!?p> 顧若蘭道:“這一點我們早已料著了,莫說白馬縣遭災,就是不遭災,百姓攤上這么一個父母官,恐怕也早已被搜刮的沒有余糧了。我只是奇怪,現在又非年底考核百官政績的時候,周黨何必自己多事,弄出這些麻煩來?”
顧鼎捋捋胡子道:“我也沒有確切的消息。不過,袁平死了,禮部尚書出缺,皇上倒是讓吏部提交所有官員去年的考核檔案呢。周黨這個時候多事,該不會與此事有關吧?”
顧哲信聽了,將眼睛瞪的滾圓,嘟囔道:“禮部尚書?周昌華年不過三十,去白馬縣為官還不到兩個月,若他能升任禮部尚書,我可以做大昱朝的宰相了?!?p> 顧鼎瞪了他一眼,道:“不許胡說?!?p> 顧若蘭低頭沉思,半晌方道:“父親說的有理。不過,周黨瞄的未必是禮部尚書的位置,倒有可能是想在這個位置上安插一個傀儡,然后借此機會把周昌華調入禮部,如此一來,也可以達到掌控禮部的目的?!?p> 顧鼎道:“嗯,不錯。難怪這幾次御前奏對,周傲良都在皇上面前盛贊禮部侍郎孫瑾,過去因他不是周黨,周傲良可并未將他放在眼里?!?p> 顧若蘭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這可好了,趕走一只虎,又來一條狼。還是一條猥瑣下流的大色狼。”
顧哲譽道:“這么說,得想個辦法將周昌華除去才好?!?p> 顧哲信聽了,便搶著道:“這還不簡單?讓我和凌大哥去,保管手到擒來,割下他向上人頭。”
顧若蘭聽他管凌風叫“大哥”,又想起宜宸稱呼凌風為“凌叔”。心中不覺好笑,這可亂了輩分了。好在,宜宸并未在人前這樣稱呼過他?!岸?,你成了江洋大盜了,想殺誰殺誰。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若什么事都通過這種方式解決,咱們還在這動什么腦子呢?再說了,袁平之事若不是大哥設局,將他一個人騙到游船上,你哪能那么輕而易舉的近他的身?”
顧哲信聽了,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
顧若蘭又道:“這一次恐怕要同周黨亮明底牌了。父親,之前四殿下密囑您在朝中物色正直的官員,不知現在進展的如何了?”
雙十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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