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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江湖

第六十七章 送行的人

小民江湖 茵陳佐酒 3574 2019-07-29 12:00:00

  第二天,道路依舊,陽光依舊,音樂依舊。

  不同的是,寂寞的公路上熱鬧了起來。

  囂鬧的發(fā)動機聲,一路狂飆,趕上了龔行慎等人。

  這是明顯超載的一輛敞篷吉普車,準載五人卻塞了七人。Erin孫擔心是武盟的追兵,但龔行慎的舉動告訴她不是。

  吉普車和剽馬并駕齊驅(qū),除了司機,六人齊站起抱拳說:“三寶拳門來為龔大俠送行!”

  龔行慎搖下車窗抱拳說:“多謝列位師傅,恕在下不能站起還禮。”

  六人中站在副駕的人說:“不妨事,可否容我們兄弟六人多送龔大俠一程?”

  龔行慎示意請便,吉普車減緩車速,跟在了桑尼車后。

  還沒等Erin孫問話,有一輛拉了一車斗人的皮卡車追了上來,也說送龔大俠一程,跟在車隊最后。

  不一會兒,又是一輛車。

  一上午的時間,跟上來了二十多輛車。有的說要多送一程,跟在車隊后面;有的只說送行,跟了一段路就掉頭回了去。無論是否跟隨,龔行慎都一一答謝,熟絡的還寒暄兩句,直說得口干舌燥。

  桑尼從后視鏡里看著連綿十余輛車的車隊,淚水模糊了雙眼:“娘的,這才叫英雄。老子怎忘了告訴兄弟們來送龔老大一程?!?p>  彭病虎駕駛的垃圾車是臨近中午的時候趕上來的,柳別葉激動地和他招手,以為他的任務終于要結(jié)束了。

  可是,彭病虎徑直開到了剽馬的前頭,然后跳下車。

  龔行慎也下了車,看著彭病虎,張開了雙臂,和他雙手緊握在了一起。

  “欠你的錢,要遲些再還了?!?p>  “哼,想賴賬可不行,再寬限你兩天,你必須得給我還上?!?p>  “蘭如常可是還欠我錢呢。”

  “她借錢何時還過?”

  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彭病虎拍著他的肩膀說:“壯士遠行,得有酒喝才夠意思!”

  “我行李里還有一百毫升的醫(yī)用酒精,不嫌勁兒大的話可以小酌一杯。”

  聞言,彭病虎啐道:“呸!就知道你小子摳門,這次還是老子請你吧?!?p>  他吆喝一聲,垃圾車后斗的頂蓋被彭安翔打了開,露出里面滿載的桶裝啤酒。

  垃圾車自帶的酸臭味飄進剽馬車里,四名女生一齊捂住鼻子。Erin孫嘟噥道:“我的天,這是嫌啤酒勁兒不夠,提前入入味兒嘛?!?p>  花蟲澄澈的大眼睛從來不會掩飾她的嫌惡之色,現(xiàn)在這雙眼睛就死死盯著Erin孫,像是在說:“變態(tài)認識的人都是變態(tài)?!?p>  龔行慎盯著彭病虎,面有責備之色。

  彭病虎提鼻子使勁兒嗅了嗅,撓頭說:“這車斗里剛拿消毒水刷過,可比我家浴盆都干凈,就還有點兒消毒水味兒,不打緊的吧。”

  龔行慎依然盯著彭病虎,眼睛眨都不眨。

  彭病虎手一攤,干脆光棍兒地說:“大不了一會兒老子先喝?!?p>  龔行慎這才一字一句地說:“帶酒不帶肉,小氣鬼!”

  “臥槽?!?p>  十余輛車,載了六七十號人,老老少少不一而足,穿得也是花里胡哨的。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手端著啤酒,有的是大海碗,有的是小茶壺,有的是小酒盅,總之他們都面朝著龔行慎,像是在等公司經(jīng)理致辭的一群銷售員。

  龔行慎清清嗓子,似要致辭,憋了半天才撓著后腦勺說:“在下何德何能,得蒙諸位不辭辛苦,前來送行。江湖道遠,此次聚首殊為不易,將來重逢亦隨緣定。因此,為了他日我們重逢在天涯,我想說......”

  所有人心潮澎湃:聚首不易,相逢隨緣,你我皆是江湖一過客,生也飄搖,死也飄搖,這才是江湖浪子的最佳詮釋。他們都在猜測龔行慎想說的話,是“各位珍重,江湖再見”,還是“約定他日再聚首,要在江湖留名頭”?

  龔行慎再次清清嗓子,眾人已提前做好了歡呼雀躍、飲酒摔杯的豪情,只聽得他抑揚頓挫地說:“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出行千條路,安全第一條!”

  一時間,所有人目瞪口呆,端著酒不知該把豪情擱在哪里。有人在琢磨這兩句耳熟能詳?shù)脑捠遣皇怯惺裁瓷顚哟魏x,會不會是哪句口訣的變種。最后,有人豁然開朗,高聲道:“娘的!活下去才能江湖再見!”

  此人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照舊摔杯,照舊大笑,照舊像個江湖人。

  豪情,無非就是需要個理由。有了理由,江湖何處不豪情?

  以那人為原點,各種聲響依次發(fā)出:咕咚咕咚的飲酒聲,當當啷啷的摔碗聲,層層疊疊的吆喝聲——“活下去!”。緊接著是呸呸的啐聲和謾罵聲:“啤酒怎么下水道味兒的!”

  “保護環(huán)境,人人有責。請大家不要把酒杯留在美麗的大草原上!”

  龔行慎趁機倒了杯中酒,雙手作喇叭,吆喝起來。然后,第五種聲音出現(xiàn)了,就是淅淅索索的拾瓶子聲。有的用的是玻璃杯,摔碎了一地,可讓他一陣好找。

  “嘿!這孫子沒喝!”

  彭病虎揭穿了龔行慎的小動作,讓他直接成了眾矢之的。

  江湖好漢們紛紛破口大罵:“騙咱們喝這馬尿,自己卻不喝,當咱們是二傻子不成?不行!挨個兒敬他!”

  離他最近的彭病虎近水樓臺先得月,他奪過龔行慎手中的一次性杯,倒了滿滿一杯,直接給龔行慎灌了下去。他一面灌,一面說:“兄弟,別怪哥哥不仗義,這酒喝不完,按預算規(guī)定是要罰錢的。蘭大總管給的經(jīng)費有限,酒桶里添了自來水,雖然味兒淡,但喝不死人的。”

  有了示范,后面人就干脆不再用尋常辦法敬酒。只見一群五大三粗的壯漢,帶著猥瑣的笑容,將龔行慎團團圍住。一人舉杯,奸笑著說:“在下孔老狗敬酒!”同時捏住龔行慎的鼻子,咕咚咕咚將酒了下去。

  “在下蘇爾達耶夫敬酒!”“在下洪三炮敬酒!”“在下李討打敬酒!”

  開始,你敬一杯,我敬一杯,還算和諧。片刻后,不知哪個沒溜兒的漢子使壞,將龔行慎掀翻在地,直接拎起酒桶往他嘴里倒。不一會兒的工夫,龔行慎就成了旱地里洗啤酒浴的翻蓋王八,手腳朝天,又蹬又踹,卻怎么也翻不了身。

  四女坐在車里,沒去參與這些男人們的狂歡。Erin孫看得心驚肉跳,恨不得也上去澆他一桶啤酒。花蟲趴在車窗上,越瞧越不明白,便問:“這些人這么做是開心還是不開心?敬酒時開開心心的,敬完酒為什么要嘆著氣走呢?好奇怪呀?!?p>  車里,一陣沉默。莉莎把頭撇到一邊,肩膀微微聳動。

  弗洛伊德望著正被澆啤酒的龔行慎說:“敬完了酒,好上路。我去給他送件衣服,免得他帶著酒臭味上車?!闭f完,她從龔行慎的行李里翻了一身干凈衣服,下了車。

  Erin孫說要下車透透氣,也跟著下了車。

  柳別葉,排在灌酒隊伍的最后,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態(tài),就像他搞不懂理應很厲害的龔行慎會被人像玩偶一樣戲耍,自己只是在地上做無為的掙扎,就像被逼著吃藥的孩子??紤]到自己終究是要走的,走之前敬杯酒聊表敬意,也不枉相識一場。

  “你過來干什么?回去!”

  兇惡的彭病虎一腳將柳別葉踹了回去,順便踹走了他的惴惴不安。

  “為什么?”柳別葉有些畏懼地看著他,可是他有些憤怒。盡管他和龔行慎相識極短,但聽老爺子說起來他的次數(shù)并不少,不能說神交已久,也算是耳熟能詳。彭病虎再怎么頤指氣使,他都能忍,但眼下他卻忽然生出了倔脾氣,想問個為什么。

  彭病虎指著他背包上插著的兩根斑竹桿說:“你拿了竹竿,就不是ECCC的人了?!?p>  “不是,但是......這破竹竿就是旅游紀念品吧?!?p>  他看看彭病虎,又看看走來瞧熱鬧的Erin孫。Erin孫聳聳肩,示意自己不清楚。雖然她的直覺告訴她分竹竿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儀式,但直覺終究是直覺,也不好明說出來。

  彭病虎從柳別葉手里奪出一根竹竿說:“就恨你這種拿公共資源當紀念品的年輕人!沒點教養(yǎng)?!?p>  說完,他將竹竿丟給跟在身后的彭安翔,又把彭安翔扯過來推向Erin孫說:“以后這倆人就是你的人了,隨你差遣?!?p>  彭安翔害羞地對Erin孫抱拳說:“請......請多關照?!?p>  “可別,我可對建后宮沒興趣?!盓rin孫連連擺手說。

  “哼,少耍貧嘴。龔行慎憑一條竹竿讓二門的名聲響徹江湖,你還不知道竹竿于二門而言代表了什么嘛?”彭安翔說。

  Erin孫和柳別葉同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前者是因為這就意味著自己成了二門名副其實的新門主而驚慌失措,后者是因為剛出狼穴又入虎口而感到震驚。

  來不及兩人消化這陡然被點破的消息,換了干凈衣服的龔行慎被弗洛伊德扶著,酒氣熏天地踉蹌而來:“奶奶的......明明只有七十來人,卻灌了我百十來杯?!彼亲庸牡孟駝傦@懷的孕婦,隔老遠都能聽到他肚子里的水音兒。

  “好好走路,再往我身上蹭,我就用神念讓你清醒清醒!”弗洛伊德對龔行慎嗔道。

  “我走的明明是直路,你可不要趁機吃我豆腐?!?p>  啪,弗洛伊德朝他背拍了一巴掌。龔行慎像是沒察覺,沖彭病虎傻笑著抱了抱拳:“彭大哥,有一知己,江湖比鄰,我就不說再見了?!?p>  彭病虎哈哈笑著說:“說再見,太矯情!走你的路吧。”

  待龔行慎上車后,眾人陸續(xù)上車。只是,接下來他們沒再跟隨著剽馬上前。

  目送兩輛汽車起步離開,彭病虎跳上車頭揮舞拳頭,高聲喊道:“江湖道遠,就此別過!”

  十數(shù)輛汽車同時鳴笛,并高聲應和:“就此別過!”

  接著,彭病虎的垃圾車改為帶頭的前車,掉頭,向著龔行慎等人的正后方,義無反顧地發(fā)起了沖鋒。

  “兄弟們,再送朋友一程吧!”

  汽車嗡鳴,人呼嘯,隨著垃圾車,沖向后方滾滾而來的煙塵。

  剽馬和皮卡緩行在公路上,后方的撞擊聲、吶喊聲傳入耳中,青皮和桑尼同時踩下了油門。

  彭安翔回頭望著依稀還在的煙塵,暗暗下定決心:“叔叔,再見面,我就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龔行慎醉得上了車就開始呼呼大睡,除了弗洛伊德,沒有人知道他正身處一個流光溢彩的夢幻世界,趴在一名生著丹鳳眼的美人膝上,像個大孩子一樣嗚咽。

  汽車在一個荒蕪的路口,再次轉(zhuǎn)向北方,崎嶇的土路重新變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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