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半夜，談話室。
兩個審問人員坐在桌子前，一個手下記筆記，一個盤問。
“你和萬某是什么關系？”
“兄弟，他是我大哥?！比f先生答道。
“你大哥和你家生活在一起嗎？”
“對。”
盤問人停頓了會兒，神色如常，語氣變得頗為嚴肅，“你家一個月的開銷大么，大概花多少？”
萬先生低頭想了想，“一萬?！?p> 記筆記的審問員邊做著筆記邊抬起頭，不解的看了眼桌前的人，落筆的速度放緩了些。
“你和你妻子一個月的工資達不到一萬，進少出多，是怎么保持財務平衡的？”
“我大哥也有出錢。”萬先生有一答一。
盤問人轉頭看了眼隔壁的筆記，接著拋出重點問題，“你大哥這些年吃得什么藥？說具體名字?！?p> 室內安靜了下來，盤問人等了幾分鐘，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個圓柱形的褐色玻璃小瓶，高約五公分，里面裝著圓形的白色藥片，擱在桌面上。
“這是從你哥衣服口袋里翻出來的，說說具體情況?！?p> ……隔壁房間……
兩個女審訊員一本正經的坐在桌前，一人翻開筆記本，一人擺著一張沉著冷靜的峻臉，直視著眼前的中年婦女，似乎已經把人看穿。
“你家的生活壓力大嗎？”
“還行?！比f太太有些緊張，視線比對面射過來的低一些，看著女審訊員的鼻子處，不敢與其對視。
“你除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外，還有沒有送到學校里的孩子？”
“沒有，我們那邊很少有拋棄孩子的人，因為會被指指點點?！比f太太語速加快解釋道。
“那有挪用政府給你丈夫的哥哥的補貼嗎？”女審訊員沒有繞圈子，直接把重點問題拋出。
萬太太點了點頭，看著桌面靜靜地說道：“我先生說他和大哥說好了，大哥只有一個兒子，從小到大沒養(yǎng)過，以后侄子也不會回來照顧大哥，就由我先生給他養(yǎng)老，若是將來我先生先走一步，就由孩子們照顧大伯?！?p> “因此是你先生和萬某商量好了，然后你先生轉述給你知道，這事是什么時候說好的呢？”
“大概是十年前吧?！比f太太不是很確定的回答道。
“大概？”
“我和現在的先生是二婚，七年前結的婚，大兒子是他和前妻生的，二兒子是我和前夫生的，小女兒是結婚后生養(yǎng)的，當時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我們商量著把孩子生下來，等她四五歲就把她送到學校。
國家有規(guī)定嘛，孩子不能遺棄，實在是養(yǎng)不起，也得養(yǎng)到三四歲懂事了才能把孩子送到學校，每年交一筆代理養(yǎng)育費，而大哥把侄子送到學校后沒有出過養(yǎng)育費，是社會人士出的。
大多數人是會交代理養(yǎng)育費的，有一部分人把孩子往學校一送就認為完成任務了，但不論是誰出的養(yǎng)育費，那些孩子長大后肯定會對親生父母有想法。
我和先生當時想著把孩子就送學校幾年，等大兒子工作了，就把最小的接回家，平時常去看看，反正學生們在吃穿上有政府保證，比起交給長輩或是親戚養(yǎng)要心安得多。
一天在飯桌上，我先生提起了這事，當時大哥直接表態(tài)說他出錢養(yǎng)最小的孩子，我先生和大兒子都愣了下，畢竟他連自己兒子的養(yǎng)育費都沒出過。
過了兩天，大哥拿著一張卡給我，我當時覺得有些奇怪，為什么直接給我，晚上，我拿著卡和先生說了這件事，我先生說讓我收著。
那張卡是一個星期打一筆錢過來，聽說是大哥的前妻設置的時間，一個月有一萬二，養(yǎng)個孩子一個月也就兩千，我說把剩下的一萬還給大哥，我先生沒說話。
之后和大哥說了這事，大哥也沒放在心上，只說讓我拿著，小女兒能養(yǎng)在身邊，我一直都很感激大哥，所以他有時候出去做不文明的事，我也沒底氣說什么，人也經常不在家，吃完飯就出去。”
記筆記的審問員捏著筆，飛速滑過一行又一行，寫到最后一個字時輕拍了下旁邊的同事，筆尖在長篇大論上指出幾個詞，特別是花費那里。
問話的審問員接收到訊息，繼續(xù)提問道：“一個月也就兩千？普通人家養(yǎng)個孩子一個月花費五百左右，你們家沒有得到應有的福利么？”
雖然普遍工資低，但是社會福利遍布全球，其實就是扣了一部分工資，用于提高生活水平降低生存壓力，不過貸款比較困難。
萬太太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平靜道：“我們家的消費水平比較高，在能力范圍內自然是要選擇最好的，攢那么多錢做什么呢?！?p> “平時存款嗎？”
“存?！?p> “一年存多少？”
“五六萬?！?p> “最近有重大支出嗎？”
“有?！?p> ……隔壁房間……
桌前只有一個工作人員，面上掛著和善的笑，筆和筆記本都未打開，手肘支在桌面上，雙手交疊握成拳狀，一開口說話像是和老朋友談心。
“有對象嗎？”
青年坐直著身體，本分的回道：“有，馬上就要結婚了?！?p> “日子定在什么時候？”
“十月十號?！?p> “女方家也搬到三區(qū)了嗎？”
“沒有?！?p> “就女孩子跟過來了？”
“嗯?！?p> 工作人員垂頭看了眼桌面上的筆記本，沒動作，復又抬頭，語氣有些懷疑，“女孩的父母放心她一個人過來？”
“她……她和她家里關系不怎么好?！鼻嗄瓴粡蛯こ５那榫w，眼神微微躲閃，似乎有難言之隱。
“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青年一時無話。
工作人員另找話題，問道：“這兩天家里有發(fā)生過什么特別的事嗎？”
“有，就是吵架。”
“誰和誰吵架？”
“所有人?！?p> ……隔壁房間……
一個染著酒紅色頭發(fā)，扎著一指來長的辮子，脖頸處紋有一朵黑色的玫瑰，面部架著副無框眼鏡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翹著二郎腿，隨意的靠在椅背上。
手中轉著支鉛筆，抬起眼皮看向坐在對面，一個松著校服配套的領帶，白襯衫最上邊的兩顆扣子解開，露出一片偏白色的肌膚，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
看著就不像是正經學生，酒紅色頭發(fā)的工作人員這么想。
穿著松垮的被盤問者搶先開口道：“你脖子上的紋身哪兒弄的？介紹一下?！?p> 工作人員用視線上下掃視著眼前的人，表情淡漠道：“你是同志？”
“……什么？”衣衫不整的年輕人滿臉寫著不可思議，“我是直男！”
見對方情緒激動，工作人員的眼神微妙變化，“那你穿成這樣做什么？”
“啊？……我、草?！?p> “你家有同性戀?！惫ぷ魅藛T直接肯定道。
見對面的人表情凝滯了一瞬，酒紅色頭發(fā)繼續(xù)判斷道：“那個人不是你，你被誤會是。”
開著領口的人聽酒紅色頭發(fā)的人越說心下越震驚，根本來不及插話，對方持續(xù)不斷的說著。
“他年紀比你大，或者說，至少兩個人年紀都比你大，你們家里的男性只有你是純異性戀，最近你們家里圍繞著性取向問題爭吵了，而你被不知真相的人以為是同志，應該是你媽媽不相信你吧?！?p> “你、你會算命？”
“你爸爸認為你是嗎？”酒紅色頭發(fā)的人沒有理他的問題，繼續(xù)發(fā)問道。
“是，他和我媽都認為我才是，我是百口莫辯?！?p> 酒紅色頭發(fā)的人停下轉筆，伸手拿過筆記本，不看對面的人，語氣陌生道：“問話結束，你可以出去了?！?p> “哦。”
……隔壁房間……
一個扎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的六七歲女孩，雙手緊握著扶手，坐在實木椅子上，腳尖懸空，安安靜靜的，沒有活潑晃動。
桌子對面坐著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對女孩慈愛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寶石?！?p> “為什么叫寶石呀？”
“值錢?！?p> “……”你爸媽取名可真與眾不同。
工作人員不緊不慢的地翻開筆記本，打開筆蓋，詢問道：“寶石可以和阿姨說說你在家里的感覺是怎么樣的嗎？”
“感覺不怎么樣，”女孩面無表情的脫口而出道：“家里的男人都不正常，我媽也不正常，我也不正常，大哥的未婚妻看著像是正常的，實際上怎么樣我也不知道。
白天只有二哥在家，不過一到晚上就不見人影，凌晨三四點鐘回來，早上八九點鐘起床，沒事就坐俯臥撐、倒立、跑步，我問他是不是準備當藝人，是的話讓他給我要一張祈佑的簽名。
他說不是，唉……要簽名還是得靠自己，他也沒說大晚上出去干嘛，前天還是大前天的時候，他給了我五十塊錢，說要我替他保密，他身上和房間里有很濃的酒味，大概是去酒吧浪了。
還對承諾說在開學前帶我去游樂園玩，雖然我對二哥的行為不太理解，但看在錢和游樂園的份上答應替他保密。
今天晚飯的時候突然吵起來了，我躲進了臥室，只聽到外面很亂，我把錢從枕頭底下拿出來，藏進了字典，然后坐在床上看‘真心話’，把有關祈佑的視頻都刷了一遍。
我看完后聽見外面有哭聲，主要是我媽在哭，他們好像吵完了，二哥還給我發(fā)了語音，囑咐我一定要替他保密。
我說只要錢沒被搜出來我就不會把事情說出去，二哥又說要是被搜出來了他再給我，我說捉賊捉贓、捉奸捉雙，證據都被爸媽掌握了我還能怎么狡辯。
這時二哥給我出了個餿主意，讓我裝作不知道字典里有錢，字典里的錢不知道是誰的，只要堅持說不知道，事情就過去了。
差不多就這些，其他人沒空關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