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角兒㈡

　　剛過了年，開春的日子正適合踏青賞花，走訪往來的好節(jié)氣。

　　張家是大戶，往來拜訪必不可少，往年都是借著張夫人的壽辰大辦一場，把盛京成里那些個名門望族里的夫人們都請過來熱鬧熱鬧。

　　盛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名門，寧可為友不可為敵；這王侯將相不好相處，但這內(nèi)眷夫人還不好哄嗎？幾個婦人一張茶座就能天南地北地聊個沒完了。

　　雖說開春的氣候最是變換莫測的，但往年也沒有過這樣的連日大雨，這都五六日了，整個盛京城一片潮濕陰郁；眼看著夫人壽辰將至，卻是接連大雨不見停歇，若是后天壽辰之日也是這樣的大雨如何還能送貼上門。

　　貴夫人們最是看重儀態(tài)，大雨出門弄得一身狼狽還有什么顏面？

　　張家看重教養(yǎng)，張伯毅自小就懂事乖巧最是有孝心，自打他成年理事后這長輩壽辰年年都要仔細(xì)操辦。

　　今兒出宮之后，這大雨把轎簾子都給打濕了，小廝提傘候在府門處，一見那青布轎來了趕忙迎了上去。爺一進(jìn)門，管家就緊隨其后跟著腳步進(jìn)了內(nèi)院，一看就是這兩日忙得不見人影兒了，好不容易才遇上的。

　　“少爺，夫人的壽辰是否如舊？往年的規(guī)矩，這日子就該送貼到各府了?！?p>　　管家上了年歲，身形又比咱少爺矮了些，腳步急急地跟著連帶說話都有些不穩(wěn)。

　　大少爺一側(cè)身，衣角兒掃過花葉沾了些雨水，道:“送貼照舊，定在膳時?！?p>　　“膳時？”管家腳步一頓，險些又落下一截兒去，道：“是要辦壽宴嗎？”

　　壽宴不是沒有過，后來是夫人覺著又不是大壽，小小生辰罷了，每每聽老爺?shù)拇筠k宴席有些太過隆重；辦過茶花宴一塊兒聚聚的，再聽聽?wèi)蛞菜阌腥ち耍倸w請的人多半點兒也粗心不得。

　　只是今年趕上這連綿大雨的時候，能不能把人請到都是一回事兒，要是辦宴席趕著飯點兒更是難說了。

　　三兩句話說著就走到攬星閣了，繞過這正門從右側(cè)走廊過去經(jīng)過花園就是內(nèi)院了；張伯毅在廊下停下腳步，掃了掃衣擺上沾著的雨水。

　　道:“今年不必按照往年的規(guī)矩。”

　　“發(fā)帖只送與母親一向交好的，還有幾戶與父親交好的同僚內(nèi)眷，在攬星閣設(shè)宴，再去把盛京大戲班請來給母親助助興?！?p>　　“是?！惫芗夜笆中卸Y，道:“今兒就把名單列出來，回頭請您過目?！?p>　　貼子都是早早備好的，就等著定下人數(shù)給送出去了，一直礙于接連大雨沒定下時辰，沒敢送出去；眼下主子有了主意就好辦了。

　　“母親那里我會說明，去辦吧?！睜攤冊捯魟偮?，這人就轉(zhuǎn)進(jìn)右廊了，衣角兒帶著風(fēng)卷了個卷兒去。

　　這雨雖然不見停歇，倒不見得件壞事；盛京這些年歷經(jīng)變故，君心難測；朝上元老貶得貶，辭得辭，黨派之分盡數(shù)散了，好一通清換。

　　張家是皇室的人，一向和皇家人士走得近又是百年世族，門生學(xué)徒無數(shù)還有歷代姻親下來的，若不是一向謹(jǐn)慎小心，只怕也難逃一劫。

　　正是陛下從太師手中奪回了大權(quán)的時候，朝堂正肅清了一片，這樣的時候何必再做出點什么事兒來引陛下疑心呢？這又不是大壽，如同從前一般大辦宴席若是被懷疑，以內(nèi)眷來拉攏大臣可如何是好。

　　再說了，從前大辦也是因為父親與母親伉儷情深，一向心疼得緊，但凡是母親有關(guān)，父親必定上心給出最好的來。

　　巧了趕上這一場大雨，行車不便也大辦不得，可免陛下疑心之余還能有話來應(yīng)對那些夫人們，就說這雨季不多打擾，閑時再聚。

　　一舉兩得。

　　夫人也是明理聰慧的人，一聽孩兒這么一說著這安排，一下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聽著母親咳了咳。

　　“母親是這兩日連雨，風(fēng)寒了？”

　　夫人倒是不甚在意，揮了揮手，把兒子拉到跟前兒來，笑道:“娘還用得著你照顧？”

　　他垂眸笑著，是在母親面前的一種溫和乖順；夫人看著，只覺得孩子大了，陰影下的輪廓也長開了。

　　但這孩子畢竟是孩子啊。

　　“你啊，什么時候給娘帶個兒媳婦回來，娘就是不過壽辰也高興?！?p>　　這都老大不小了，別的人家沒成年就定親了，他這都成年多久了還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這多讓人著急？

　　嗤…

　　他禁不住一笑，這話已經(jīng)聽過了許多遍，無論他做什么母親都能扯到這上頭來，當(dāng)真是鍥而不舍。

　　“人倒是要給您舉薦一個?！?p>　　他垂首揚(yáng)眸，眼神兒里透著一股子調(diào)皮的笑意，總歸不是什么好孩子。

　　夫人倒是一樂，拉著孩子的手問個不停:“哪家的姑娘？相識多久了？可與長輩提了？算了算了，盡管把人帶來壽宴，娘好看看……”

　　母親這一連串的問話當(dāng)真是讓他眼里的笑意溢得滿面，半點兒停不住來。

　　孩子不鬧了，且在母親膝下半跪，仰頭笑得一如孩童時純真無害。

　　“倒不是我相識?！?p>　　“是阿樹的母親孫夫人命孩兒同您說的：這盛京大戲班來了個名伶，這生旦凈末丑神仙老虎狗是無一不會啊。”

　　這孩子愛逗，眼看著母親難得一瞬時怔愣的模樣，這還學(xué)起了那日孫夫人的腔調(diào)語氣。

　　道：“你娘啊，喜歡聽?wèi)?，趁著壽誕給她請家里頭唱一場去…”

　　“住口！”夫人一惱，著實被孩子氣得有些哭笑不得，擰了擰兒子的耳朵，罵道:“你這孩子，長大了都敢戲弄你娘了是吧?！?p>　　他爽朗一笑，樂得開懷。

　　只說要說個人來罷了，誰說非得是誰家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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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的《大西廂》當(dāng)真唱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