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xùn)七點半集合,項逢五點半就醒了。他的身體有點乏,但是頭腦很清醒。
輕輕地鋪好床鋪,而后爬下床,其實這樣的高度,就是項逢隨便跳一下的功夫。可是此刻,他扶著扶手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爬下床,這種感覺真的很特別,就像一年前準(zhǔn)點邁進(jìn)教室,靜靜地坐在對他而言過于狹小的桌子前聽英語聽力。好像千帆過盡,又好像初涉弱水。
項逢系好鞋帶,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程子英帶著熊貓眼罩流口水。魏恒把頭埋在枕頭里,裸露的背部展示硬朗的曲線。嘖嘖嘖,上下鋪簡直是幼兒園小班和大學(xué)四年級,唉,差距啊。項逢沒感慨多久,就輕輕帶上門。
項逢不是會在護(hù)膚和發(fā)型上花費很多心思的男孩子,他洗漱完畢,簡單梳梳頭發(fā),就走下樓。掃碼,利落地騎上共享單車。
雖然早上太陽不烈,但項逢也出了一身的汗,他騎行十五分鐘只為了到校外的一家奶茶店買熱牛奶。昨天晚上跟祝留來學(xué)校的時候,項逢就看見了這家奶茶店,當(dāng)時門口排了不短的隊,他想味道應(yīng)該不錯。
奶茶店剛剛開門,店主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笑著招呼項逢?!靶』镒觼淼谜嬖?,給女朋友買奶茶喝啊?”邊說邊用發(fā)抓簡單束好栗色的卷發(fā),系上玫瑰粉的圍裙。
項逢耳根微微紅了一點,聲音低低的,“沒,不是女朋友”。
女人了然地笑,眼角的細(xì)紋給她添了些歲月里釀出的風(fēng)情,薄涂著樹莓色口紅的唇瓣輕啟,“今天送完了沒準(zhǔn)兒就是女朋友了”。
項逢聲音更低了,“其實無所謂的”,說完耳朵尖兒泛著紅。陽光從小店的窗子里翩躚而入,高大的男孩子微微低著頭,唇角勾著抹掩飾不住的笑意。
其實他這話吧半真半假,不全是因為害羞,更多地是因為清楚地知道祝留的心里藏著很多事情,她不會很快接受一段感情。
即使是離開遙城的那天晚上,項逢也沒有查清楚跟祝留相識的那天晚上堵著祝留的那兩個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但他想不管過去發(fā)生了什么,他都會守護(hù)好祝留的未來。
項逢沒買奶茶,因為他發(fā)覺祝留不是很喜歡甜食的女孩子,所以他給她買了杯熱牛奶。項逢騎車到祝留的寢室樓下時,剛好六點半,等了三分鐘沒有女孩子出來。項逢怕祝留還在睡,發(fā)消息會吵醒她,所以就安靜地站在樓外等。這時一個蓄著齊肩短發(fā)配齊劉海的女孩子把卡遞給了他,“吶,刷開吧”。
項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了聲謝謝,接過卡刷開了門,然后把卡還給她。
項逢剛進(jìn)門,阿姨便喊了出來,“唉唉唉,新生報道已經(jīng)結(jié)束,今天不開放了,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進(jìn)?!表椃陮擂蔚卣驹谀抢?,捧著粉色裝的熱牛奶。
女孩兒噗嗤一聲笑了,涂著大地色眼影的大眼睛笑成了一彎新月,配著嬰兒肥的小圓臉顯得格外有生氣兒。如果魏恒和程子英在的話,魏恒一定會指著陸桑子說:“看,你的同款嬰兒肥”。
女孩兒說:“你女朋友在哪個寢室啊,我?guī)湍闼瓦^去好了?!?p> 項逢想了想,覺得可以,“513寢,她應(yīng)該還沒醒,如果門沒開,你就放門口。嗯,謝謝你?!?p> 女孩兒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踮了踮腳,有些后悔今天只穿了五厘米的高跟鞋,“你要怎么感謝我?”
項逢面無表情:“從一樓帶牛奶到五樓,給你五塊錢可以嗎?”
女孩兒先是驚訝臉,反應(yīng)過來他不是開玩笑后撇撇嘴:“Emmm不必了,給自己室友帶東西收什么錢啊?!?p> 這下是項逢驚訝了,“你跟留留一個寢室?”
“留留?”女孩兒眨眨眼,“哦,原來你是祝留的男票?!?p> “呃,我目前還不是?!表椃暾f出這句話就后悔了,什么叫目前?
女孩兒一聽馬上來了勁,“嘖嘖嘖,那你都敢對未來的娘家人這么囂張了?”
項逢:……
女孩兒搶過牛奶:“呵,還挺熱?!?p> 走了幾步又回頭,抿抿唇開口:“我叫陸桑子?!?p> 項逢點點頭,轉(zhuǎn)身推門離開。
陸桑子一路碎碎念,走到514,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開始砸門。孫沅著急地爬下床,跑過去開門。陸桑子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拖著行李箱進(jìn)去。陸桑子直接排除了之前就跟她發(fā)過QQ消息的孫沅,很有氣勢地問:“這兩個哪個是祝留?”
“我是”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強(qiáng)打著精神抬起頭。
“吶,你男朋友起大早給你買的熱牛奶?!标懮W佑幸话芽梢援?dāng)鬧鐘的好嗓子。
“唔,是不是搞錯了,我沒有男朋友?!?p> “不可能,一個又高又帥,身材又好,據(jù)估計有八塊腹肌的小哥哥?!?p> “項逢?”祝留感覺自己清醒了一些。
“哦!原來他叫項逢!”陸桑子大叫。
陸桑子馬上站好,涂著橘色奶油唇膏的唇瓣開合:“咳咳,祝留,你好,我叫陸桑子。”
祝留撐起身子淡淡道:“嗯,幸會。”
話不多而且說話時聲音和表情也淡淡的,陸桑子想了想眨眨眼,“你們真是一家的?!?p> 待到祝留清醒一些,就爬下了床??粗懮W臃诺阶约鹤雷由系姆凵孔樱A翥读苏敕昼?,她突然有一種自己還是那個喜歡粉色的小女孩兒的感覺,哪怕那個小女孩兒早已被永遠(yuǎn)地留在了十二歲的雨夜。
“感動啦?”嬌俏的聲線從耳邊傳來,祝留看見秦嫣已經(jīng)畫好了精致的妝容,正抱著肩看著自己。
祝留想了想,說:“嗯”。
秦嫣輕輕搖了搖頭,厚涂著復(fù)古霧面唇釉的嘴唇顯得十分精致,“嘖嘖嘖,現(xiàn)在的小姑娘真好追。”
祝留扁了扁嘴,“他也沒說他要追我呀?!?p> 正在收拾東西的陸桑子聞言抬起了頭,“我的天,起那么早買熱牛奶,怕吵到你睡覺連消息都不舍得發(fā),這還不叫追啊?!?p> 祝留注意的不是追不追的問題,而是陸桑子說這是熱牛奶。她擰開瓶子,喝了一口,流進(jìn)胃里暖暖的,蔓延在舌尖沒有甜味。祝留一口一口地喝著,感覺好像自己不那么冷了,可明明她之前也不覺得冷。
秦嫣說:“這你就不懂了吧,對于女孩子來說,有沒有說出那一句話是有很大不同的。”
陸桑子仰起頭,“我覺得能感覺到的好就是最好,我爸就告訴過我,只用嘴說愛你的男人沒幾個是能靠得住的。”
孫沅畫眉毛的手頓了一下,“我也覺得還是實惠一點好。”
陸桑子哈哈大笑,“什么實惠不實惠的,搞得好像賣貨一樣。”
秦嫣和祝留也笑了,孫沅的表情有一瞬間僵住了,她笑著繼續(xù)畫眉,握著眉筆的手比剛剛多用了幾分力。
軍訓(xùn)的時間過得格外快,站隊列、踢正步、拉歌,哦,還有打蚊子,在這個過程中一個專業(yè)的同學(xué)彼此之間都熟悉了起來。
自從那天晚上之后,項逢他們仨就再沒見過申翰。一次去食堂吃飯,他們聽到鄰桌的兩個男生談起申翰。
“你們知道市場營銷專業(yè)那個申翰嗎?那是真六,開學(xué)到現(xiàn)在軍訓(xùn)連影兒都沒有?!?p> 魏恒看了項逢一眼,兩個人什么話都沒說,但在一個眼神里交換了很多意思。雖然只相處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們之間卻有一種很莫名的默契。
“每屆都得有幾個這種后臺硬的,你們看新聞傳播那兒的陸小公主,軍訓(xùn)去是去了,穿著嬌滴滴的小短裙和高跟鞋?!?p> “呦喲呦,多短啊,多短啊?!?p> 坐在項逢旁邊的男生繼續(xù)說:”那姑娘有錢是有錢,但是不屬于賊勾人的長相。“
”我覺得挺可愛的呀。“
”那你是沒看見美術(shù)系有個姑娘,堪稱極品。那小臉兒,那氣質(zhì),我就見了一面后來看小片兒想的都是她?!?p> ”誰?。俊?p> ”叫祝留。“
話音一落,項逢手里的筷子斷了,在程子英的驚呼聲里,魏恒按住了項逢。但是,沒按住,沒錯,魏恒同學(xué)也是熱愛運(yùn)動的好青年,但是項逢同學(xué)擅長的就是打架,嗯,而且不是好青年。
項逢直接揪住那個男生的衣領(lǐng),把他從椅子上拎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說:“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不然我不介意親手教教你怎么說話。“項逢的眼神里一片死寂,深處燃燒著黑色的火焰?!庇涀×藛幔俊?p> 魏恒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項逢,他周身的氣勢跟校園里男孩子的小打小鬧不同,你會覺得如果你不聽他的,他絕對有讓你付出代價的能力。
男生明顯是怕了,但是真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軟話又嫌丟人?!拔摇@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你是她什么人?”
項逢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男生看到了項逢眼神的波動,有了幾分底氣,掙扎著往后退。
項逢恢復(fù)如常,松開了他,淡淡地說了句:“別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
男生沒答話,轉(zhuǎn)身走了幾步還是覺得憋屈,罵罵咧咧地說:“還真以為自己是個東西啊。”
項逢直接一個筷子扔了過去,打中了男生的側(cè)臉,在耳邊劃出了一條血痕。項逢拿著餐盤向餐具回收處走去,瞥了男生一眼說:“再有下次扔的就不是筷子了。”
在任何一所大學(xué),飯點的食堂就和考試周的圖書館一樣,是人流量最高的地方,當(dāng)然消息傳播地格外快。
祝留聽說這件事是在第一節(jié)美術(shù)評論課上,祝留突然感覺到一種光線,還聽到了快門聲。她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坐在后面的男生沖著她笑。
祝留輕輕皺了皺眉,繼而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她聽到后面的議論聲,“好清秀啊,怪不得有人為了她打架?!?p> 祝留又回過頭,議論聲戛然而止?!笆裁创蚣??”
“就,就是有人好像說話,嗯,就是不太尊重你吧。然后他被人揍了?!?p> 祝留盯著男生問:“被誰?”
“好像是商院的,叫——”
旁邊的另一個男生提醒道:“項逢。”
那一瞬間,祝留感覺好像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她腦中只有他。祝留理了理頭發(fā),感覺臉頰有些熱。她突然有些無措,但也不知道該怎么掩飾,就這樣任天邊的紅霞燒透她的面頰。
對,她再一次心動了,因為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