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喝藥
蟬聲聒噪，日頭毒辣。夏日轉(zhuǎn)眼就過了一半。
寧嵐衣難捱酷暑，宮里的吃食物件都換成清涼的，晚上燥熱了，就遣人在涼亭里放張席子伴著夜風(fēng)入睡?？傊?，怎么暢快怎么來。
可這樣一來，未免是有些弊端的。比如寧嵐衣近期來月事了，疼得呲牙咧嘴，就差在床上打滾了。
晏書端著紅糖沏了姜末的水，一勺勺往她嘴里送，口中還念念有詞，活像個(gè)五十歲的老媽子。
寧嵐衣捏著鼻子喝了兩口，實(shí)在忍不下去了。捂著肚子道：“不喝了，拿下去吧?！?p> 晏書不肯罷休，又嘮叨她不注意身子。非要她喝了才罷休。
寧嵐衣揉揉額角，頭疼地厲害，這小丫頭就是這樣，挽弓騎馬是一個(gè)樣子，對(duì)著她又是另一個(gè)樣子。
就連這回連碧樹也不站她這邊了，勸道：“娘娘還是喝了吧，良藥苦口。”
“我今日就是死了也不喝，拿下去！”笑話，不給她們點(diǎn)顏色瞧瞧，還真不知道長安宮是誰做主了。
誰知晏書一叉腰，杏眼瞪得老大，道：“碧樹你去抱住她，今日這藥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碧樹是有規(guī)矩的，不敢輕舉妄動(dòng)。晏書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自己上前往寧嵐衣嘴里塞。
“你大……”一個(gè)膽字還未說出口，眼忽地睜老大，望向門前。
李靖宸看著眼前的一切，瞠目結(jié)舌。
寧嵐衣青絲盡散，一臉愁容地趴在床上。肚子下方擱著個(gè)枕頭，小臉煞白，嘴角還淌著淺紅的汁液。
而身旁的晏書一手捏著她的下頜，一手端著藥，像極了喂毒藥的惡婦人。
夙夜跟在李靖宸后面，也驚地說不話來，尷尬地笑笑緩解尷尬，“這小宮女真有意思，哈哈，哈哈?！?p> 李靖宸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沉聲問道：“怎么回事？”
眾人這才如夢(mèng)初醒，慌忙跪下，寧嵐衣?lián)沃碜酉聛恚苯庸虻降厣稀?p> 她只穿著中衣，盛夏的夜風(fēng)吹進(jìn)來，明明清爽怡人，到她那卻渾身一哆嗦。
這動(dòng)作撞進(jìn)李靖宸眼里面色徒然一冷?！俺鋈ァ！边@句話是對(duì)著夙夜說的。后者乖乖領(lǐng)命走了。
寧嵐衣恨不得鉆進(jìn)地底下，聲細(xì)如蚊，“讓陛下見笑了?！?p> “朕問你怎么回事？”
寧嵐衣跪在地上，額頭沁出細(xì)汗。這檔子事，怎么好意思開口。
沉默一會(huì)兒，卻聽晏書朗聲道：“回陛下，小主來月事肚子疼。奴婢給小主熬了藥，可小主說她打死也不喝。”語氣里滿滿的責(zé)備嗔怪，嫌不夠似的，又低聲嘟囔了一句，“小主天天夜里吹冷風(fēng)。”
寧嵐衣狠狠剜了晏書一眼，小丫頭這才住了口。
李靖宸聽著晏書的話，眸里一點(diǎn)點(diǎn)冷下來，最后劍眉微皺，臉像冬日里吊在房檐上的冰柱子。
“胡鬧！”
他周遭空氣冷到極點(diǎn)，宮女們誠惶誠恐跪了一地，不敢吭聲。
月光灑進(jìn)殿內(nèi)，投下長長的影子。李靖宸稟退了眾人，淡道：“還不起來？”
脖頸上的冷汗滑下來，寧嵐衣一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按著已經(jīng)麻了的雙腿，偷偷望著男人的表情，試探著道：“嬪妾……嬪妾腿麻了?！?p> 李靖宸低眸，就融進(jìn)她的一雙鳳眼里。她眼里含著水汽，朦朧嫵媚。貝齒輕咬著下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明知她是無奈之舉，他仍心頭一震，旋即定了心神，面無表情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猶豫半晌，還是將手輕輕搭上他的手臂。隔著單薄的衣物，能輕易感受到男人硬邦邦的肌肉。她低頭，到底有些羞赧。
李靖宸扶著她，就像手上空無一物。他斜眼瞥了她的手，纖白如削蔥，好像輕輕一折就會(huì)斷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打死也不相信這雙手能挽弓舉劍。
那時(shí)他還是皇子，寧炎昌壽辰大擺酒席。他受邀前去，隱于眾皇子之中，一眼便望見了她。
彼時(shí)寧嵐衣不過豆蔻年華，穿了件淡黃的襖裙，一把紅纓槍耍的威風(fēng)凜凜。一槍正中樹干，昨夜積雪伴著梅花簌簌落了少女滿頭。
之后三年風(fēng)云驟變，他一朝登基為帝，當(dāng)年的驕傲少女入宮為妃，卻斂了周身鋒芒。
他將寧嵐衣扶至塌上，順手端來旁邊還冒著熱氣的藥。
兩根骨節(jié)分明的指搭上玉勺，悠悠地吹了兩口氣，遞到寧嵐衣面前，“張嘴?！?p> 寧嵐衣手下緊緊握著錦被，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陛…陛下……”
他不動(dòng)聲色瞧著她，把勺子遞得更近了些，又重復(fù)了一遍。
眼神快速遛過他的臉，寧嵐衣察覺到他的不耐煩，索性閉眼張嘴。
藥汁倒在嘴里，順著干涸的喉嚨滑下去，又苦又辣，逼得寧嵐衣差點(diǎn)吐出來。
她撫了撫胸口，還沒緩過勁來，李靖宸又送來第二勺。
他神情肅穆，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寧嵐衣咽了扣唾沫，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好不容易堆起個(gè)討好的笑，試著商量道：“嬪妾…能不能不喝？”
“不行?！彼芙^的干凈利落，激得寧嵐衣反唇相譏，“我喝不喝藥?！?p> 關(guān)你什么事！
諷刺的話夾在喉嚨里，卻是怎么也說不出來。
李靖宸挑眉，“如何？”
“沒什么?！边@話可是大逆不道，是如何也不能說的。她心下一橫，奪了男人手上的碗，“嬪妾自己來?！?p> 說完捏著鼻子，也不顧什么形態(tài)，咕嘟咕嘟一碗全干了。
褐色的藥汁順著嘴角滑到纖細(xì)的脖頸上，面前的女子渾不在意的抹了抹，皺著秀眉將空碗撂到桌子上。
李靖宸鮮少見她如此豪放的模樣，覺得有意思的緊，竟忍不住笑了。
這一笑不要緊，正正好被她瞥見了。寧嵐衣骨子里的倔勁又涌上來，說了句“嬪妾身體欠安，陛下自便?！?，蒙了被子背對(duì)著他躺在床上。
管你是天皇老子，敢笑話我就是不行。
女人的青絲散在絨白的被上，顯得順滑細(xì)膩。她拿被子捂著頭，偷偷生悶氣。
李靖宸笑意更深，可又望見她蜷縮著身子，似是腹痛難忍。
這女人真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