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每天放學(xué)后目送龔文俊上校車是我必備的暗戀任務(wù)之一。
我躲在樹后,龔文俊邁進(jìn)校車,修長的身影被拉長,夕陽的光打在他的側(cè)臉,閃著金色的光。我像是少見多怪的小孩子,一不小心就慌了神。
“還沒看夠???別人都進(jìn)校車了!”
陳茹斜倚在我的旁邊,右手食指攪動著頭發(fā)絲。我想,如果她的嘴邊再嚼著狗尾巴草,定是落了草的女賊寇。
“看什么?”
她看我不吭聲,就癟癟嘴,把身子擺正,攪動頭發(fā)的手插入兜里,重復(fù)道。
“沒看什么!”
我冷冷的回她,準(zhǔn)備若無其事地離開。
“今天我都說了知道你的秘密,你還不收斂點(diǎn)兒!”
我心中一震,果然被我猜中,她說的秘密指的是我喜歡龔文俊這件事。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p> 我面無表情地回道。
“我喜歡龔文?。 ?p> 她跳到我面前,眼神執(zhí)拗,像是鬧脾氣的小孩子,一半傲嬌,一半蠻不講理。
“那不關(guān)我事?!?p> “你喜歡他!”
“我不喜歡?!?p> “膽小鬼,喜歡都不肯承認(rèn)!”
“我就是喜歡怎么樣?”
下巴抬高,我承認(rèn)了!她噘著嘴,我反而感到輕松不少,壓在胸口的重量輕了些。
她成為了第一個知道我喜歡龔文俊的人,閨蜜沈歆然都不知道。
“公平競爭!”
她折回方才斜倚的水泥臺,把書包跨在身上,甩出這四個字后,她靈巧地似一條林間小鹿,躍上校車,把頭低著,若有所思。
我跳上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兩條腿上下擺動著,呼出一陣長而無力的氣,聽起來像是嘆息。
“十幾歲的小姑娘,這么苦大仇深?。俊?p> 一雙匡威球鞋映入眼簾,往上是流暢的肌肉線條。我知道是余宸赫。但是我保持原來姿勢,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同你說話呢!”他一步躍上水泥臺,坐在我旁邊,我下意識地往相反方向移了移。
蟬聲在我們兩個身后細(xì)細(xì)密密的響,連綿不絕,光線穿過葉子間的間隙,漏在水泥地上,像是泛著點(diǎn)點(diǎn)磷光的湖面。
我跳下水泥臺,余宸赫一步跨到我的面前,伸手拿出一支白底紅字的藥膏,像是龔文俊的車牌號,但紅色不是數(shù)字,而是文字。
我抬起頭,盯著他。
“不是毒藥,是專治扭傷的。”
我愣在原地,勾下頭,盯著藥膏,不知接還是不接。
從小到大,一旦別人對我好,我便感激涕零,感覺無以為報。從小身處異鄉(xiāng),父母離異,父親不懂得表達(dá),奶奶又冷漠刻薄,我所能感受到的溫暖太少,太少,所以才彌足珍貴。
我的視線探入他的眸子,他是真誠的,認(rèn)真的,但是,一個念頭鉆如腦子——他是本地人!對,本地人和外地人應(yīng)該保持距離。
我后退一步,壓下心里的觸動,“不需要!”
他明顯一怔,在我意料之中,但他接下來的表現(xiàn)卻在我意料之外。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上前一步,把藥膏塞進(jìn)我手中,不言一字,轉(zhuǎn)身離去。
“嘿!我不要你的藥膏。你站?。∮噱泛?!”
他的手臂舉起,朝我擺擺手,卻沒回頭,絲毫不理會我的嚎叫。
002
在校車開動的最后一分鐘,我慌里慌張地上校車,一屁股坐在沈歆然的旁邊。
口袋里的藥膏咯了我一下,生疼。
沈歆然把頭靠在玻璃窗上,耳朵里塞著MP3,閉著眼睛,一臉陶醉。
風(fēng)透過半開的玻璃溜入車廂,她的裙子輕輕擺動,潔白的花邊在空中漾開。
我摘下一只耳機(jī)塞進(jìn)我右耳,林俊杰《小酒窩》歡快的曲調(diào)顫動著我的神經(jīng)。我把耳機(jī)塞回她的耳中,對這清新類的歌曲不感冒。我喜歡的是汪峰這類搖滾型的。
或許是我的動靜太大,她睜開眼睛。
“今晚去你家!”
我湊近她,眨巴眼睛。
“嗯?”她摘下耳機(jī),“那你爸……”
“怕什么?他從來不管我,我什么時候被狼叼走他都不知道?!?p> 沈歆然我們兩家距離不遠(yuǎn)且順路,因此是同一輛校車,我們最初相識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至于成為朋友的原因,她父母也在她很小時離異,同病相憐讓我們相互靠近;她也是外地人,經(jīng)常會受到本地人的欺負(fù),感同身受讓我們彼此理解!
我表面上看誰都不怕,大大咧咧的,如不怕虎的初生牛犢,這或許是我和龔文俊處成哥們的原因。沈歆然和我恰好相反,她表面溫和,但內(nèi)心既固執(zhí)又堅韌,如白居易筆下的離離原上草。
“OK!你說什么都行!”
她點(diǎn)點(diǎn)我的鼻子,把耳機(jī)塞回耳朵,頭又靠回玻璃窗上。
校車開始緩緩地啟動,我瞟見前方校車后面的醒目數(shù)字——17。我扒著座位起身,果真,在最后排看到同旁邊同學(xué)侃侃而談的龔文俊。
我興奮地?fù)]手,旁邊的同學(xué)善意地提醒,“同學(xué),他看不到你的!”
我白他一眼,繼續(xù)揮手?;蛟S是我的目光太炙熱,龔文俊回過頭,目光相撞,他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俏皮的虎牙,表示自己看到我。
我的熱情被他侃侃而談的對象——余宸赫澆滅。他瞇著眼睛,舉起手,敲敲手腕。
我下意識地摸摸浮腫的手腕,又摸摸口袋里的藥膏,鬼使神差的,我對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
笑意跳上他的眉梢,一副“記得知恩圖報”的神情。我恨不得將自己不受控制的腦袋與脖頸脫離。
沈歆然不知何時醒了!她抬起頭,視線聚集在兩人身上,不知是看龔文俊,還是余宸赫。但兩人落下的手都再次舉起,視線是在她的身上。
沈歆然是認(rèn)識余宸赫的,這很明顯。
我心生疑惑,但因內(nèi)心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不敢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男囊狻?p> 過了校門口的一段路,外面的大路寬敞起來,我們兩輛校車很快“分道揚(yáng)鑣”。剛剛的一幕啞劇就像是我幻想出來的。沈歆然閉著眼,蟬翼般的睫毛微微顫動,呼吸均勻且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