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瑞倒有些不理解邵香為何要讓這樣一個小妹妹傳話,雖然實際上自己只比這位小師妹年長四歲。
不過看起來她的心性的確不比一般小孩子。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師妹帶路了?!焙鹌鹕恚蛑圩恿脊傲斯笆?,“多謝師兄照顧?!?p> “嗯,師弟去吧,他日有緣再會。”
“走吧?!泵髟罗D身先行帶路。
這一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倒是胡瑞一直想找機會搭話,但是這位師妹一直面無表情的,他真的不知從何說起。
眼看就要到峰頂了,胡瑞才發(fā)現她并沒有帶自己向主宴去。
“師妹,這是要去哪兒?”
“和邵香師兄說好了,到山后等他們?!?p> “師妹和邵師兄可是舊識?”
“之前我去拜訪折風樓時,有過一面之緣罷了?!?p> “這樣啊,那……”
“我覺得他人還好?!?p> 明月一句話把胡瑞要問的堵了回去,讓胡瑞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再搭話。
越近峰頂,越能感受到峰頂主場的熱切,這一路彩燈高懸,紅綢遍地,喜慶的氛圍充斥著整座山峰,讓胡瑞也打心底里為大哥高興。
兩人的行進路線偏離了通往主場的通道,向著后面沒什么人跡的地方走去,一路上雖然碰到了幾次巡視的銀山弟子,但在明月表明了身份后便恭恭敬敬地讓了路,這讓胡瑞不禁猜疑起了明月的身份地位。出這一趟門,結識的兩個似乎都是不得了的人物。
“就在這里等吧?!?p> 明月停下了腳步,四下望了望,就找了個草多的地方坐下,把背著的琴解下,放到了一旁。
胡瑞有些無措,他本以為邵香早已安排好了等他,但看明月這架勢好像還有的等,又想到待會兒便要見到十年未見的大哥,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焦慮,一時間愣在原地,不時向四周看兩眼,就差原地轉圈子了。
明月一直抱著膝蓋發(fā)呆,注意到了胡瑞的樣子,對他說道:“不用急,那邊還有好久結束,在宴席散去之前,他們應該是不會過來的。”
“啊,這樣嗎。”胡瑞這才有些放下心。
“邵香師兄在入席之前就跟我交代了這事,我不過是為了早點脫身才去找你的,反正他們都會因為我是小孩子貪玩好動,不放在心上的?!泵髟聯炝艘幻妒釉诘厣想S意的劃著,“是我早早地把你拉了出來,要怨就怨我吧?!?p> 胡瑞搖了搖頭,道:“我怎會怨你,師妹又何嘗不是幫我脫了身?!?p> “那這樣你就一下子欠我兩個人情咯?”明月抬起頭,烏黑的眼睛在月光下直直地盯著胡瑞。
“這……好,這人情我就欠下了,日后必還。”
“跟你說笑的,這事是邵香師兄拜托我的,所以一個人情是他的,幫你脫身才算你的?!?p> 胡瑞忍不住笑了出來,心道這小機靈鬼。
“喂,你之前說過,‘就這樣踏入江湖’吧。”
胡瑞無意間的低語被明月敏銳地聽到了。
聽到明月這樣問,他愣了愣,道:“胡某不才,今次確是第一次獨自出門見識?!?p> “嗯——那你今年多大,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p> “師妹如今應是金釵之年吧,我比師妹早生了四載。”
“那你比我厲害嗎?”明月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調皮的笑。
胡瑞琢磨了一下目前對她的了解,便回道:“怎敢與師妹相提并論?!?p> “要比一比嗎?”
胡瑞感覺到了頭疼,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頑皮得很,便說:“這里不太好吧?!?p> “那就約好了,改日再比?!?p> 抱著安撫小孩子的想法,胡瑞便答應了:“好吧,他日有緣,就和師妹切磋一番?!?p> “說定了,不許反悔,”明月的興致突然高了起來,拍了拍身邊的空地,“來坐著,別一直站著了,我彈個曲子給你聽。”
胡瑞恭敬不如從命,默默地坐到了明月的身邊。
明月盤腿坐直了身子,將琴從琴套中取出,端端正正地放到了膝蓋上,雖然她身子小小的,但也沒用小一號的膝琴,撫起琴來也無吃力的樣子。
從明月彈奏出第一個音開始,胡瑞就認真地聽著,專注地看著她撫琴的手,他不懂什么音律樂理,只聽這一曲從徐如清風過林,到急如百浪洶涌,又如大山綿延千里不絕,巨松擎天百年不倒,這沉穩(wěn)豪情的旋律就像一位經歷過滄海桑田,看遍世間喧囂的俠客站在天之涯,海之角,一覽生平點點滴滴時的所感所想。
這一度讓胡瑞懷疑眼前的明月是不是什么修了隱秘功法的百年老怪物,或者體味人間疾苦的入世仙人,亦或者是他自己音律品位太差,心里想的太多太過,才聽出了這樣的感覺。
這期間也吸引了零散的幾個人駐足傾聽,或是銀山的巡山弟子,或是悄摸出來醒酒的賓客,倒是沒人上前打擾,待明月一曲彈罷,他們也都各自離去了。
倒是明月,身子直接向后躺倒,以手做枕,闔上了眼睛。
“師妹彈得真好,我都要入迷了?!?p> “這樣的話我聽過不知多少了?!?p> 胡瑞笑了笑,道:“師妹當真不是凡俗之輩,如此年紀便闖出名頭不說,聽這曲中透露出的,想來師妹這兩年間的所見所感遠非常人可比,莫非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經歷?!?p> “天賦罷了,師父說我在樂道上的天賦千年一遇?!?p> 胡瑞苦笑著搖了搖頭,能把如此不得了的天賦和評價說得這樣輕描淡寫,真不知該怎么想。
“你既然要踏足江湖,出了這銀山,下一步要去哪里?”
胡瑞抬頭看著星星想了想,道:“是啊,江湖之大,四海遼闊,該往何處去呢?”
“從來就沒有個打算或者想去的地方嗎?”
“說來慚愧,還真是沒有,只是出身武林之家,又有殺父之仇要報,便決定出來闖蕩?!?p> “又是報仇,多少人是為了報仇才選擇江湖的,好像這江湖上就只有仇來仇去了。”
“說實話,我真的不想被仇恨牽扯,終日惶惶,但無奈事實如此,而且現在看來,若非家仇在身,就沒了大半的理由來闖蕩這江湖?!?p> 明月坐起了身子,雙手撐地,看著胡瑞,道:“何不能飲酒作樂,論劍賦詩,如閑云野鶴般逍遙于天地間,再尋個佳人作伴,賞花弄月,豈不自在?”
胡瑞好笑地看了看明月,道:“師妹你當真十二歲?”
“這些都是故人告訴我的?!?p> “怎樣的故人?莫非是邵香?”胡瑞覺得這的確像是邵香能說出的話。
明月搖了搖頭道:“我說過跟他只是一面之緣?!?p> “那……”
“我從記事起就無父無母,是他把我撫養(yǎng)長大的,那時候我還有一個姐姐,雖然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親生的?!?p> “是明月師妹你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
“他從來沒讓我叫他爹,也沒讓姐姐叫,總是在強調我們是他撿來的,后來他被仇人尋上門,姐姐牽連被殺,雖然他帶我逃了出來,但覺得愧對于我們,就把我托付給了絕音樓,從那以后就再沒出現。”
明月的聲音很平淡,仿佛在敘說別人的故事。
“但是,我就很沒心沒肺了,雖然小時候姐姐待我很好,我卻也沒有天天想著要報仇,也沒有想著探求自己的身世,只覺得若是碰上了仇家,便是上天給我機會,那這仇我便報了,若是游歷時碰上了那位故人,便向他道個謝,敘敘舊,像我這種來得不明不白的人,活得糊涂一點兒也好?!?p> 待明月說罷,胡瑞沉默了好一會兒,站起身來向她躬身行了一禮,道:“明月師妹的心胸之豁達,在下實在佩服,胡某受教了?!?p> 明月看他恭恭敬敬的樣子,明月輕輕地笑了下,“你做什么呢?我沒教你什么,可別這樣了,消受不起?!?p> 胡瑞直起了身子,坐回了明月身旁,說:“哪里哪里,師妹的一番話想必對我以后行走江湖大有益處,說得對,人生在世,不明不白的來,糊里糊涂地走,扯那么多煩心事作甚?!?p> “你要真是這么想,那也不錯?!?p> 胡瑞摸了摸頭,笑道:“嘿嘿,師妹不嫌棄的話,胡某想聽師妹再彈一曲?!?p> “???彈琴可是很累的,”明月嘟了嘟小嘴,又向四周看了看,遠處漸漸多了些許人影,“算了算了,看樣子那邊也開始散了,說好的以琴聲為號,那就彈給你聽吧?!?p> 明月再次坐直坐正,把琴放好,雙手撫到了琴上。想了想現在的心情,又想了想剛才聊的,沉淀了心思后,撥起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