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胡府,某間密室中。
“諸位,我胡家以后的路,就靠各位來鋪了,胡某人在這里,謝過了?!?p> 胡是非對著面前半跪的數(shù)名蒙面人士彎腰作了個大揖。
靠前一人急忙上前攙扶起胡是非,道:“主子怎可如此,我們這種人,命都是主子給的,命自然就是主子的,主子肯把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我們,是我們蒙了祖上修來的福,是我們天大的榮幸?。 ?p> 另一人接道:“是啊主子,如此重托,我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分毫不差的完成??!”
胡是非的視線一一掃過眼前的眾人,不禁長嘆一口氣,欲言又止,隨后轉過身,背對著眾人吩咐道:“都去吧,去吧……”
眾人俯首,隨后一同起身,各自去取了一個書案上擺放著的錦盒,到胡是非身后深鞠一躬,就快步離開了密室。
待到眾人離去,胡是非轉過身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密室,又是嘆了一口氣,然后一甩長袖,也走了出去。
密室的另一頭連接著書房,一老一少正在這里候著,見到胡是非從密室出來,垂髫小兒立即迎了上來。
“爹爹,下面有什么不好的東西嗎?”
見到孩子,胡是非臉上的表情不禁放松了下來,他摸著孩子的腦袋回問:“怎么這么問呢,瑞兒?!?p> “我看爹爹不開心?!?p> 胡是非不禁笑出聲,“哈哈哈,你看我現(xiàn)在開不開心?”
瑞兒也笑了,“開心?!?p> “瑞兒現(xiàn)在也很開心呢,答應爹爹,以后也要這樣開心,比現(xiàn)在還開心。”
“只要爹爹別再拿竹條揍瑞兒,瑞兒就開心?!?p> 聽到這句話,胡是非本來想像以前一樣笑著敲打瑞兒一下,可是不知怎的,笑容有些繃不住,眼淚在他的眼中轉了一圈。
胡是非把瑞兒抱了起來,讓他的臉靠在在自己肩上,自己拍打著他的后背,說道:“不會了,以后再也不會打瑞兒了,爹爹保證,再也不會拿竹條打瑞兒了。”
一旁的老人不忍再看,默默地轉過了身。
“咦爹爹,你說的是真的?瑞兒再也不用挨揍了嗎?太好了,爹爹不揍瑞兒,瑞兒喜歡爹爹?!?p> “再也不揍了,再也不揍了,瑞兒以后要乖乖的聽話啊,不然爹爹就讓林爺爺揍你。”說著話,胡是非已經(jīng)忍不住偷偷地抹起了眼淚,還輕拍了一下瑞兒的屁股。
“爹爹欺負人!爹爹騙人!林爺爺救我!不要幫爹爹揍我好不好?!?p> 瑞兒的小腳在下面對著胡是非一陣亂踢,惹得胡是非又是忍俊不禁。
一旁的林老終于開口:“少爺只要聽話,就不會挨揍?!?p> “我不聽話!我不要聽話!林爺爺你和爹爹是一伙的!你們都欺負瑞兒!”
這讓胡是非和老林相視一笑,也讓胡是非收起了和瑞兒繼續(xù)玩鬧的心思,輕出了一口氣,鄭重的看向老林。
老林不言而喻,重重地點了下頭。
胡是非將瑞兒放了下來,蹲下來看著他說道:“來,瑞兒,今天晚上你就跟林爺爺走,去了林爺爺家好好玩玩,見識見識林爺爺以前住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記得回來講給爹爹聽?!?p> “哥哥姐姐們不陪瑞兒去嗎?”
“哥哥姐姐們都有課業(yè)要做,沒有時間配瑞兒去,所以瑞兒要記得給哥哥姐姐們帶回來好玩的東西?!?p> “哦?!比饍河行┎磺樵?,不過還是應了。
“好,現(xiàn)在想想還有什么沒帶的東西,有沒有要帶的玩具啊,還有爹爹之前給你的小蛤蟆,戴在身上嗎?”胡是非說著翻了翻瑞兒的衣襟,扯出了掛在瑞兒頸上的一個吊墜,是一枚半個手掌大小的蟾蜍狀玉佩,通體冷青色,晶瑩剔透,栩栩如生,隱隱有著幽幽的寒氣自其上散發(fā)出來。
胡是非確認過后,就將其重新塞回了瑞兒的衣襟之下,又順帶認真的整理了一遍瑞兒的衣著。
“爹爹,這個蛤蟆涼涼的,戴著真舒服,瑞兒喜歡它?!?p> “嗯,那就好,聽好了瑞兒,這個蛤蟆,永遠都不要摘下來,無論什么時候,一定要把它帶在身上,也一定不要讓別人看見,切記切記?!?p> “嗯,瑞兒知道了,瑞兒一定不會摘下它的,也不會給別人看到,不過,林爺爺怎么辦。”
胡是非笑了笑,隔著衣服拍了拍吊墜的位置,“林爺爺沒關系,除了林爺爺,誰都不行,明白了嗎?!?p> “嗯,瑞兒記住了?!?p> “好,”胡是非站起身,看了一眼老林,眼中盡是不舍,“走吧,別讓馬車等急了,走吧?!?p> “哦,爹爹,瑞兒還沒見過娘呢,瑞兒能去見見娘嗎?”
胡是非又輕嘆了口氣,“娘今天有些累,已經(jīng)睡了,瑞兒不要去打擾娘休息了,娘知道瑞兒要走,瑞兒不用擔心娘了?!?p> “哦……”瑞兒嘟了嘟嘴,轉過身跑到了老林身邊,“林爺爺,我們走吧?!?p> “好好好,少爺我們走,”老林摸了摸瑞兒的頭,抬頭看了一眼胡是非,伸手作揖,“老爺,老林我,這就走了?!?p> 胡是非點了點頭,輕聲道:“走吧?!?p> 老林不再多言,提著一小包瑞兒整理的行裝,轉身領著瑞兒出門去了。
出門前,瑞兒還不忘回身朝胡是非擺擺手,“爹爹再見?!?p> 胡是非擠了一個笑,目送著一老一小消失在門外的黑夜中。
深院臥房中,胡是非的發(fā)妻,瑞兒的娘已經(jīng)泣不成聲。
……
十年后,銀山腳下,銀山鎮(zhèn),有來客棧
雖然作為銀山派的附屬城鎮(zhèn),這里本就人丁興旺,江湖人士絡繹不絕,不過近些時日到訪的江湖人士突然變多了起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全都是背著刀劍掛著酒壺的,同樣的,有酒有肉有床鋪的客棧也塞滿了這樣的人。
“你說這銀山的弟子大婚,鬧鬧騰騰的來了這么多人,估計到時候連能瞧著人家的正臉的也沒幾個,來了有什么用啊?!?p> “你不也是,來湊什么熱鬧?!?p> “嘿,咱在銀山派里有交好的兄弟,到時候準沾點好兒。”
“得了吧,人家銀山的弟子都是文人雅士,哪能跟你這滿口粗氣的憨熊有交情?!?p> “嘿,文人雅士怎么了,文人雅士不是人啊,人家又不是那種眼珠子長頭頂上的公子哥兒,我跟你們講……”
“唉唉,咱們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來點兒有料的,說說這次的正主行不?!?p> “這個咱哪知道,這不就是來湊熱鬧的嗎,咱只知道成親的是銀山長老的親傳弟子和他女兒,哪個長老,弟子叫啥,娘子啥樣,通通不知?!?p> “哈哈哈,那你還知道個啥。”
“沒了,不知,你們有知道啥的給咱講講。”
整個大廳一片哄笑,雖然之前就已經(jīng)很鬧騰了。
笑聲漸熄,一個聲音趁機蹦了出來。
“據(jù)說,這個新郎官是十年前臨州胡家胡是非之子?!?p> 大家一聽似是有料,場面又靜了一些,尋聲看去,是一個十有五六的少年郎。
少年察覺到眾人注意力集中到了這里,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在下初入江湖,只聽說了這些,據(jù)說十年前這胡家一日之間家破人亡,十年前的事,我怎能曉得?!?p> “唉——”眾人失望,將頭轉了回去。
不過馬上就有人接了話:
“臨州胡家,家主胡是非,當年在江湖上可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看來在座的各位進入江湖的時間都不長啊。”
眾人再看,也是一位少年公子,風度翩翩,不知為何湊在這烏煙瘴氣的客棧大堂,再一看,其腰間掛著一枚銅牌,陽刻了一個“風”字。
眾人恍然,有人出言問道:“這位可是折風樓的公子?”
此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才,初涉江湖,只聽聞人群聚集的客棧酒樓消息靈通,就來鍛煉鍛煉?!?p> “公子既然是折風樓的人,那想必對這次新人的身世是了如指掌了,剛才公子談到十年前的胡是非,不妨繼續(xù)給我們這些閑散野人聊聊,聽公子之言這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密辛,也沒有什么為難之處吧?!?p> 這位公子似也正有此意,頷首一笑,站起了身,甩開了手中的折扇,踱起了步子來到了大堂中央。
“各位賞臉了,那在下就從這胡家講起?!?p> 眾人一片叫好,場面頗有聽書說書之意。
“要說這胡家,就得說這胡是非,胡是非是胡家家主,也是他建立的胡家,可惜啊,還沒開始發(fā)揚光大,就沒了?!?p> “那這胡家是怎么沒的?!?p> “急什么,別打岔,聽人家慢慢說。”
“胡是非當年在江湖上也是說一不二的強者,一身內(nèi)力據(jù)說不弱于七山門派的掌門,一套自創(chuàng)的胡獨掌稱霸武林,不過自從他的名聲在江湖上盛起之后,他行事就開始逐漸低調,似是明白樹大招風之理,不想背負盛名,晚年的胡是非行善積德,也算是個大善人,最后卻落了個不得善終?!?p> “然這胡家又是怎么沒的呢……各位可知‘人道鬼’?”
有人應道:“蒼天無道,人道鬼報?”
眾人嘩然,這可是真真的大人物啊!
“沒錯,那位自稱‘替人行道’的‘人道鬼’,如果這位大人在座于此,可要多多海涵,小的無意冒犯?!?p> 眾人又笑。
“既然諸位都知道‘人道鬼’,那這‘人道鬼’和胡家的聯(lián)系諸位大致也都有推斷了,沒錯,‘人道鬼’出沒,必是受人之托,替人報仇。”
“那這是不是說,胡是非犯過禍事?!?p> “當然,胡是非早年初入江湖時,也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沒大沒小沒分寸的莽人,自然很容易犯事,不過‘人道鬼’究竟是為何事而找上門,這里就不能講了。”
“為什么不能講???!”
“憨貨,折風樓的人說不能講,那就是牽扯到不得了的江湖密辛,你要是聽了,出門就沒命?!?p> 公子不以為意的笑笑,繼續(xù)說:“胡家破滅那天,是胡是非五十大壽的日子,‘人道鬼’的行事風格大家應該都有了解,極其張揚跋扈,而且他總是會行事前數(shù)日就給殺害對象下書,表明會在何時何地取人性命,讓人安排后事,胡是非事前想必也是收到了‘人道鬼’的消息,所以‘人道鬼’出現(xiàn)在他的壽宴現(xiàn)場時,胡是非已經(jīng)是半認命的樣子,放棄掙扎了?!?p> “這‘人道鬼’的實力,屬于江湖上最頂尖的那么一小撮,具體什么水平,少有人知曉,只曉得‘人道鬼’自現(xiàn)世以來,從未失手,絕大多數(shù)被害者都撐不過他一掌,十年前的胡是非已是退隱江湖多年,一身功力退步了大半,再加上年事已高,又或許對年少時犯下的過錯心有悔恨,和‘人道鬼’象征性地對拼了幾掌,就被打碎了心脈?!?p> 之前出過言的那位少年這時問了一句:“你剛說胡是非是在他五十大壽的壽宴上被殺的,那么參加壽宴的都有誰,何不出手相助?!?p> 公子笑著瞥了少年一眼,答道:“‘人道鬼’是武林公認的絕世高手,當時在場的雖然有各大門派和樓閣的代表,但沒人有信心能救下胡是非,若是沖動出手,怕不是連自己的性命也要白搭進去,順帶還給自己的門派惹個麻煩,而且據(jù)說胡是非事先已經(jīng)告知了赴宴的賓客自己將被‘人道鬼’取命,不希望牽扯到外人?!?p> 少年若有所思地緩緩點了點頭。
“那這新郎官若是胡是非的后裔,又是如何成為了銀山長老的親傳弟子,還娶了人家的閨女。”
“這新郎官是胡是非的長子,名曰胡軒,要說這胡軒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還得說說胡是非當年事先安排的后事,這安排,至今仍有很多疑點,在下在這里只能講講最淺顯認識了?!?p> 說到這里,公子將扇子一收,身形一轉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坐好,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飲了下去。
眾人沒有出聲催促的,都在靜靜地等著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