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逼仄,只容一人通行,一旁是嶙峋的峭壁,一旁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懸崖上密布茂盛的草木,仿佛綠色的海波濤滾滾一路傾瀉下去。
走到半山腰時,一行人聽到了激蕩的流水聲,側(cè)目一看,但見斜上方的一處崖壁上有清泉奔流而下,形成一道瀑布,墜入下方的深潭中。
那潭水形成于一處較為平緩的山坡上,水已經(jīng)滿溢出來,又形成溪澗順著山坡蜿蜒流淌。水汽氤氳,反射出霓虹般的光澤,兩岸草木蔥翠,蘭芷芬芳,讓人油然生出愉悅之感。
押送雄與鴻父子二人的武卒們情不自禁停下腳步,望向那飛瀑溪澗,滿眼心怡。
鴻也停下腳步扭頭觀望,雄在一旁若有所思,“此處倒是動手的佳處?!?p> “那潭水有古怪?!兵檮t呢喃了一句。
他的力量雖然被骨鏈束縛,無法釋放出來,但通過他的雙眼激發(fā)出來,似乎看到那深潭水下有一個龐大的身影在游弋,如龍似蛇,不知是個什么東西。
看到這一幕的還有尾隨在他們身后的黑豹嫫,此時這頭黑豹正潛伏在深潭附近的草木中,看到那些武卒雙眼發(fā)呆地凝視水光,心中便有了不妙的感覺,又向水中看了一眼,洞視到那個妖物,更是倒吸一口涼氣,也不知自己的巫力能否將它降服。
但顯然,武卒們墜入幻覺之中,正是這個妖物的妖力所致。
鴻與雄沒有陷入幻覺,乃是因為他們體內(nèi)蘊藏著強大的力量,這個妖物的幻術(shù)無法影響到他們。
然而以這妖物的龐大體型來看,除了幻術(shù),它一定還有更強的力量,讓它能夠生活在這深潭之中而不被人類所害。
——暫且靜觀其變!
黑豹按下肩頭,深深潛伏在草木中,與叢林融為一體,窺看著浮動在半空中的天光潭影,奈何她的巫力也極強,看不出這光影形成的幻術(shù)是什么。
就在這時,一個武卒忽然癡愣愣地朝溪澗走去。
他與溪澗之間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然而他卻渾然不知,旁邊的人也未曾提醒他。
片刻之后,便見他一腳踏空,刷的一下就墜落下懸崖去了。
剎那間,潭水中突然射出一條血紅的舌頭,粗如手臂,長數(shù)丈,凌空卷住他的腰身,眨眼間就將他拉進了深潭中。
漣漪倏然擴散開來,而后波平如鏡,仿佛一切都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可這一幕卻讓黑豹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雄緊張起來。
鴻緊蹙雙眉,沒有做聲。但他緊抿的嘴唇也可以看出,已經(jīng)緊張到了極點。
只那條舌頭就如同蟒蛇般巨大,那水中的妖物豈不是更大?
鴻的目光如熊熊火炬,疑惑地凝視浮動在潭水和溪澗上方的霓虹光彩,他也看不明白那些光形成了怎樣的景象,以至于這些武卒如癡如醉。
這時有一個武卒走向溪澗的方向,瞬間墜落懸崖,那條粗如巨蟒的血紅長舌便又一次射出水面,將他卷入深潭。
鴻凝視潭水,如古井無波,甚至沒有一抹血色從水中擴散開來,顯然——他心中凜然——那兩個人都被妖物吞吃了。
可想而知妖物的體型有多巨大。
而與此同時,這樣的捕食方式讓鴻想起了一種動物——黽,即現(xiàn)在所說的蛙類,上古史稱為黽,也稱脩辟。
但顯然方才看到的那條如龍似蛇的龐大身影,并非這樣的物種。
——不知能否跟它溝通溝通。
鴻心中暗自嘆息,若是嫫在身邊就好了,她的巫力正是妖物的克星。
可他的嘆息還未結(jié)束,便見又有武卒向前一步墜入懸崖,被那條紅舌卷進潭水。
如此下去,這是個武卒怕是都要成為這妖物的腹中餐了。
——只可惜這被這骨鏈困住,無法施展力量。
就在鴻暗恨的同時,少典氏雄忽然提醒道:“這或許是你我父子脫困的良機。”
“父親?”
鴻回過頭來,有些疑惑。
“所有人死在此處,神農(nóng)氏自然也會認為你我葬身于此。你我正好可南渡大江,進入云夢?!?p> 云夢大澤彼時覆蓋江南大部,水系奉陪,將一片片陸地隔絕成龐大的孤島。有巢氏便是處于云夢大澤與大江的交匯處,因他們具有翱翔天宇的能力,才能輕松地征戰(zhàn)江南,統(tǒng)帥諸侯。而其他諸侯即便力量強大,要想橫渡那些豐沛的水脈也是難上加難,因而無法反攻有巢,在其強大武力的鎮(zhèn)壓下,俯首稱臣。
去年有巢為鴻所敗,余部歸順了鴻,躲入云夢大澤深處。
鴻明白,父親的意思是南下渡江,會合有巢部,以圖東山再起。
此時,正是絕佳的時機!
然而鴻卻遲疑了,“不,父親!”他說,“你我若詐死,少典便再也沒有利用價值,我部族人只會成為奴隸,成為祭祀天神的血食!”
“這……”鴻的話讓雄如夢方醒,方才他只想到了兒子的安危,卻忘記了苦苦等待他們的族人。
如今他們被削去族籍,歸入封豨氏管轄之下。雄自然相信少康不會虐待他們,然而若是他們父子詐死,神農(nóng)氏被天神所迫降威于封豨氏,只怕少康也無可奈何。
曾經(jīng)他們以為鴻是人質(zhì),而今看來,他的部族何嘗不是人質(zhì)呢?
“當下的處境還不算壞?!兵櫿f,“我曾與封豨氏協(xié)定,我族作為他的牧奴不會成為天神的血食,他也會幫助我們撫育嬰孩,壯大力量,與他合同對抗合茲部。”鴻如呢喃自語,但顯然是說給父親聽的,“所以,我們父子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堂堂正正走出陽山獄,到那時,才是我部東山再起的時候。父親,要活著!”
“好!”少典氏雄的眼中迸射出明亮的神采。
而鴻的語氣更加堅定:“父親,必須救他們!”
說完這話,鴻猛地向武卒們走去,此時他的力量全部被桎梏在體內(nèi),無法施展出來,與普通人無異。
然而他早已不是凍土荒原上那個瘦肉的少年。
只見他輾轉(zhuǎn)騰挪,雙腿輪番橫掃,宛若沖入雞群中的鷂鷹,眨眼之間已將余下的八個武卒踢飛到山壁旁,一個個都暈厥了過去。
看到兒子這番武藝,少典氏雄也不禁瞠目結(jié)舌,暗自贊嘆火正這個老師教導得好,即便沒有薩滿之力,卻也鍛煉出了如此強橫的體魄。
要知道那些武卒也在薩滿武士中也是不弱的,即便沒有施展薩滿之力,身體卻也時刻受到這股力量的保護,就如同他們父子不會被這妖物的幻術(shù)所迷惑一般,凡人哪怕是身強力壯的力士,要想踢到他們都是難上加難,更何況一腳便踢暈過去?
可就在這時,鴻聽到那深潭中傳來一聲怒斥:“看你頗強,本想放過你,奈何你不識抬舉,將我的血食奪走,那就吃了你吧!”
頓時,鴻頭皮發(fā)麻,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