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把洞穴映照得一片昏黃，雄和榆棢相對而坐，各自沉默地咀嚼烤熟的肉。
獵手們圍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那里有另一堆篝火，他們狼吞虎咽，時不時把新鮮的肉插上樹枝，架上篝火。
“儲君，你就沒有辦法讓鴻……”
“你的問題恐怕更嚴(yán)重。”榆棢打斷雄，“快吃吧?！?p> “儲君，你的薩滿之力很強大?！毙酆孟襁€不甘心。
“都說那不是薩滿之力?！庇軛熡昧λ阂乱粔K肉，嚼了兩下又說，“是醫(yī)術(shù)?！?p> “醫(yī)術(shù)？也是一種法術(shù)么？”
“不。任何人都能學(xué)會，凡人也能的。”榆棢湊近雄，嘴角微微揚起，帶著一些奕奕神采，帶著一些壞笑說，“所以禁錮鴻力量的封印能修復(fù)，靠的是妖丹。您呀，就別再想這個問題了。”
“那我又怎么了？”
“你和鴻其實一樣。”榆棢把手里的肉丟在地上，仿佛有些氣悶，又像是有些無力地向后靠在洞壁上。他的目光瞥向另一邊，眼神中充滿虛無，好像刻意地躲開雄的注視，而起伏越來越劇烈的胸膛，顯示出了他內(nèi)心的糾結(jié)。
他在糾結(jié)什么呢？雄有些納悶，但榆棢的神態(tài)更讓他產(chǎn)生了一些不好的預(yù)感。
大概過了很久，雄手中的烤肉都變涼了，篝火都微微地暗淡幾分，陰影壓在榆棢的眉頭時，他終于嘆了口氣：“恐怕你最多只能活三個月了。”
“什么？你說什么？”雄生氣了，即便對方是儲君，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也太失禮了，“儲君，你在咒我嗎？”這個雄偉的漢子豁然站起身來，對榆棢怒目而視。洞口的獵手們也立即呼啦啦站起身來，望向洞穴深處的榆棢，他們的目光中充滿警惕，但并沒有立即將榆棢包圍。一方面因為今日榆棢剛剛救了他們的性命，另一方面則是雄顯然在跟榆棢談什么機密，雖然動怒祛痘地呼和他們圍攻榆棢，貿(mào)然上前恐怕會引火燒身。
空氣在這一刻凝結(jié)，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好像一瞬間都成了冷冰冰的死物，只有榆棢還活著。他幽幽地轉(zhuǎn)過臉來，用一種難以描述的陰翳神情瞪著雄，嘴角的微笑邪魅而詭異，“少典氏，我說你們可以上路了，去陳城的路。”
少典氏雄撇了撇嘴，又坐了下來。那些獵手們也都紛紛落座。
火光無聲地跳動，洞穴里沒有人說話，一雙雙眼睛都在張望對坐的兩人，像極了夜空里的繁星。
夜空里的繁星呀，此時正照耀著洞外的夜色。夜色中，兩個人倚坐在凍土巖旁。
兩人就這樣沉默無語。半晌，謝爾蓋忽然笑了:“喂，鴻，想聽個故事么？”
“什么故事？”鴻扭頭望向謝爾蓋。
“白巨人的?！敝x爾蓋說。
“好?！兵櫷塘艘豢谌?，坐直身體。
謝爾蓋則整塊肉都塞進嘴里，一邊嚼一邊娓娓道來:
那是十年前，凍土荒原的北方，狼居胥山以北，是冰雪覆蓋的大地。這里只有冬天，一年到頭冰都覆蓋著大地。這里沒有草木和漿果，連可以吃的肉都很少。
但有一個叫龍伯的部族世代生活在這里，靠捕鯨和大魚維系生活。他們雖然是白巨人，卻并不兇暴。每個人都愛護族中的孩子，父母死于海難的，大家會共同撫養(yǎng)他成人。
他們相信，生存，只是生存而已。
在這茫茫大海中，漂浮著十座大山。山與山漂游時產(chǎn)生的回流驅(qū)趕魚群，向岸邊涌來，為龍伯族提供了豐富的食物來源。
可有一年，穹頂?shù)睦做憦亓诉@個冬天，是不是有火焰從天而降，墜落在大海中。海水滾沸，冰層融化，魚群被煮熟，龍伯族過了一個想當(dāng)豐盛的冬季。
可初春時，雷霆殞沒了，火焰也不再從天而降。更讓他們驚訝的是，那十座大山不再漂游，紛紛定格在遠海中。
怎么回事？族中最勇敢的漢子羅勒潛入海中，一探究竟。
“我每日都站在海邊?！敝x爾蓋望著星空的藍眼睛里，有水澤般的光芒閃爍，就像兩座小小的湖泊，“那時我九歲，每日都站在海邊，等待父親歸來。他是龍伯族最偉大的首領(lǐng)，是最勇敢的人，他一定能回來?！?p> “那后來呢？”鴻忍不住問，但他想，謝爾蓋的父親一定會回來的。他的善良不允許他去想那些不好的結(jié)局。
謝爾蓋看了鴻一眼，笑了：“等了一個月，他回來了。手里提著一條粗壯的蛟龍。和他的手腕一樣粗。那時他已經(jīng)化身巨人了，那條蛟龍算是很大的?！?p> 謝爾蓋繼續(xù)描繪那天的情形。
羅勒走上岸時就看到了兒子，趕緊把蛟龍丟在岸邊，身材縮小如常。
當(dāng)謝爾蓋飛奔著撲進父親的懷抱時，他嗅到了血腥味。緊接著他看到父親的胸膛上深可見骨的傷口。他知道父親一定與蛟龍進行了殊死搏斗，淚就止不住要往下掉。
“孩子，別哭。勇敢的男人不能哭。”羅勒用力摟緊謝爾蓋，聲音溫和得像天邊的白云。
謝爾蓋用力點頭，把盈眶的淚水吞回去。隨后他脫離父親的懷抱，往部族棲息的方向奔跑，陽光在他身后拖曳出長長的影子，影子跟隨他一起歡呼雀躍：父親回來啦，父親回來啦！
部族里開始出現(xiàn)騷動，緊接著數(shù)十個龍伯漢子奔跑出來。他們雪白而矯健，一雙雙藍色的眼睛里跳躍著喜悅的火焰。他們將羅勒團團圍住，拍肩膀或捶胸膛，笑著噓寒問暖。
晚上，大家圍坐在篝火邊，一邊吃烤嚼龍肉，一邊聽羅勒說：“我游到那些大山下，你們猜我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疑惑、驚慌地看著羅勒，微微搖頭。
羅勒神秘的神情激發(fā)了他們的好奇心，他們迫切地想知道，是什么力量鎖住了那些大山。
羅勒又撕咬下一塊肉，象征性地嚼了兩口吞下肚子，舔了舔嘴巴才說：“我看到每一座大山下面都有一只大龜。不不，它們長得像龜，但卻有龍的頭。不是蛟龍，是有角的巨龍。它們比山還大，用背甲馱住了大山。四只腳就踏住海底?！?p> “那么大的龜？”在嘆息的同時，每個龍伯漢子的臉上都充滿了敬畏。
羅勒又吃了幾口肉，忽然笑了起來：“一只就夠咱們吃三五個月了。”
“吃？”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羅勒，你瘋了吧？”“是呀，頭領(lǐng)，那么大的龜，怎么捉得??？”
“你們等著吧?！绷_勒丟下手里的肉，豁然起身離開。臨走前他還瞥了眾人一眼，那目光充滿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