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落時節(jié)不見君·叁
我用力握拳砸向地面,直到雙手滿是鮮血,還是絲毫感覺不到痛楚。為何不斷了這雙手呢?為何要拉扯我的五臟?
“圣姑!圣姑!”那仙娥跪在了我身邊,用力攔著我的胳膊,阻止我再將這雙手砸向地面:“你怎么了?別傷自己呀!”我疑惑極了,抬起淌血的雙手問她:“為何不疼?為何這雙手不疼?為何要刺我的心口?你別刺了好不好?我好疼…”
“圣姑!奴婢萬萬不敢?。∥液螘r刺你了?快別傷它了!都流血了!”
“為何又不疼了?為何心口好像穿風(fēng)一般涼呢?你把它拿走了對不對?你還給我好嗎?”我瞪大了眸子,驚慌失措的看著那仙娥:“你拿走了我的心嗎?”
“奴婢沒有!奴婢不敢!圣姑求你了!你到底怎么了!”那仙娥篩糠一般伏在地上抖著身子。
“你還給我,還給我好嗎?我真的好疼…好空…這里…好涼…好冷…”我捂著空蕩蕩的胸口,眼中自顧落下淚來,而后便止不住了,直盛滿我的眼眶,不停模糊著我眼前的景象,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還給你什么?”有人邁步走了進(jìn)來,依舊是淡雅的氣息,卻是一身青色的袍。
“兮衡?”
我淚眼朦朧怔在那里,天地仿佛靜止了。
“神帝!圣姑說胸口空了…奴婢沒有拿圣姑的心…奴婢不敢…”那仙娥哆哆嗦嗦,面色驚恐。
“傻笑笑,怎么了呢?”
如同美夢轟然驚醒,兮衡從來不會這般語氣喚我。身子又被刺了一刀般,這回連帶剜下了我一塊肉似的,痛的我無法呼吸。
“好疼…好冷!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流著淚無助看向他,子歌握住我血紅雙手,將我攬在懷中,輕柔緩慢的拍著我的背:“有我在,笑笑怎么會死呢?不怕,我們還要攜手走過千萬年,到時間盡頭也不夠,笑笑只是睡了太久,剛醒來身子難免覺得不適?!?p> 我掙扎著推開他:“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好疼!我好疼!”
“哪里疼呢?”子歌溫柔看著我:“笑笑乖,我用法力幫你止痛好不好?”
我拼命用血紅雙手捂住胸口,只覺得那里如同被惡鷹啄食一般,還有千萬柄刀子猛扎著,那痛從心口暈開來,泛濫成災(zāi),一發(fā)不可收拾,涌向我身子各處。
說不出具體哪里痛,卻又處處都痛。
我重新蜷縮在地上,淚水依舊止不住:“我不知道…我好疼…你救救我…救救我…”
子歌皺眉,伸出手輕柔覆上我的后背緩緩渡著法力:“笑笑乖,笑笑不怕,會好的,很快就不疼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便隨著心意開始嚎啕大哭,哭到喘不上氣,哭到神識模糊,淚珠兒卻像開了閘的水流一般,無窮無盡。
“救救我,子歌,你救救我…”
“不怕,不怕。”子歌緩緩渡了力至我背后,一邊溫柔安慰著,漸漸平復(fù)了急促的呼吸,淚水依舊止不住,合著淚眼,陣陣倦意襲來,我緩緩睡了過去,那痛楚卻如影隨形,跟我一同入了夢。
“南笑,你背叛了我?!?p> “我…對不起…對不起…”
“南笑,我恨你。”
“永生永世?!?p> “兮衡…兮衡…你別走!”
“你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都不要我離開你的!”
“從前確是如此,如今…”
“兮衡!”
不曉得睡了多久,夢里那人無不控訴著我都做了些什么,是何等扎心的背叛,又夢到爹爹怒罵我糊涂,娘親對我的溫柔言語,子歌的臉在溫潤與可怖之間來回變幻…
睡過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直至心口的痛楚隨著我的血肉長成了一體,每一日皆是煎熬。
再次醒來,春日正濃。
溫柔春光無限,透過窗欞灑落一地,門外庭院中鳥鳴聲聲婉轉(zhuǎn)悅耳,雖是暖陽天,但初春畢竟還有些涼意未曾褪去,我靜靜地躺在床上睜著眼,感受著久違的短暫舒適,側(cè)耳聽去,門外正有人吹著悠揚(yáng)的笛聲,聲聲含著嘆息,聲聲冷清,帶著些許悲傷。
赤腳下了床,我打開門,眼光越過那個吹笛人朝著院外那顆巨大的梧桐枝上瞧去,因是初春,剛經(jīng)歷過寒冬的洗禮,現(xiàn)下那梧桐也只堪堪冒出了些許嫩芽而已,顯得有些單調(diào)。
聽說六界中有一種鳥,喚作鳳凰。這種鳥非梧桐不棲,若找不著一棵梧桐,便甘愿扇動翅膀累死在天上。
回頭看了看吹笛之人,那人回望著我,放下了手中的玉笛,依舊是那般溫柔美好如春光。
上窮碧落下黃泉,原來后面跟著的,該是兩處茫茫皆不見。
“笑笑,醒了?可還覺得身子有哪處不適?”子歌邁步朝我走過來,將我攬在懷中:“看你這般安靜,睡時卻不甚安寧,眉頭始終緊鎖著,像是入了夢魘。你莫要再睡了,好嗎?我怕你再一睡千年,千年又千年,我每日能見著你睜著這雙眸子的機(jī)會著實(shí)太少了,我怕還未來得及與你攜手共同走下去,你便這樣一睡不醒了?!?p> 我不作痕跡推開子歌,抬手摸了摸眼眶那處,無比干澀。
原來眼淚是可以流盡的。
子歌重新攬過我的腰:“笑笑,春光正好,花兒也開了,大仇也以得報,三劫已過,如今可以真正告訴我,當(dāng)初你說愿意嫁給我是真的么?”
我沒有答話,子歌自顧接著問我:“如今可愿嫁我為妻?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未曾變過。”
我側(cè)開身子,看著那院中的梧桐。
是??!春來了,花兒開了,連那老梧桐都發(fā)芽了,為何獨(dú)獨(dú)不見你了?
三月后。
“圣姑,圣姑方醒轉(zhuǎn)不久,身子還極其虛弱,并未調(diào)理好,如今正值盛夏,天氣燥熱,您日日來這無雙宮實(shí)在不利于圣姑修養(yǎng),且若叫神帝知道了,定要黯然憂心一番,還會…還會…”
我抬手抹了抹額間不停往外滲的汗珠兒,隨手摘了片大葉往脖頸間扇著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微微涼風(fēng):“無礙,著實(shí)熱了些,哪就到了你說的那種地步,神帝如今政務(wù)繁重,每日忙的不可脫身,沒空管這些瑣碎小事,你且放寬心?!?
任晨陽
我們兮衡已經(jīng)消散兩千年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