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七月七日無雙宮·伍

　　我推開他，抬頭看過去，眼前人更顯清瘦，眼下有重重的烏青，顯然沒休息好。

　　“大人尋我有何事？”我故意板著臉，逗他玩兒道。

　　“笑笑，你聽我說，十萬年前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那日鹿鳴扮作你的模樣，我一時沒能分辨出來，又多吃了些酒，才將她誤當(dāng)作你了，只一瞬，我將她趕出去后，誰成想成婚那晚遲遲不見你來，正欲去尋你，鹿鳴說她看見你了，你逃了。想起從小與你青梅竹馬的子歌，我承認我醋了，以為你不想嫁給我了，急急追去尋你時，你竟然已入虛無，我…”

　　“不必再說了?！贝驍噘夂獾脑挘依淅淇粗骸拔叶贾?。”

　　“笑笑？”

　　不待兮衡將話說完，我貼上他有些冰冷的薄唇，兮衡怔愣片刻后，用力抱緊了我。

　　婚期終于正式定在了下月初八，在爹爹的見證下，我滿心歡喜，終于要真的嫁給兮衡了。

　　兮衡走后，子歌來看過一回我，雖然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失落和難過，我面對他時也愧疚極了，但爹爹回來了畢竟是件好事兒，那日子歌從爹爹房中出來后，又來找我了，同上回一般，他極力勸說我不要嫁給兮衡，我只當(dāng)他是吃醋，每每都敷衍過去了，但見遠處爹爹端著藥碗來尋我吃藥，我起了身：“子歌，我去吃藥了，下次你再來尋我。”

　　子歌斂了眸子，依然輕柔的嗯了一聲，臨行前在我耳邊輕聲說道：“總歸兮衡不是你想象中那般愛你，他娶你另有所謀。”

　　爹爹走近了，我接過藥碗一口喝了下去，爹爹看著子歌遠去的方向問我：“笑笑，你對子歌無意吧？”

　　“無意的，爹爹，之前只是覺得欠他許多，該回報些什么，況又覺得自己劫數(shù)將近，不知何時便化為飛煙了，所以想在臨死前對身邊人都好些?！?p>　　“你這傻子，現(xiàn)下你劫數(shù)都過去了，往后便好好嫁給那兮衡做你的六界帝后，子歌是個好孩子，可命里屬實與你無緣?！?p>　　“我知道啦，爹爹回來真好，這幾日就像做夢一般。”我點點頭，朝著爹爹笑得燦爛，爹爹攤開掌心，手上放著一顆看起來就甜極了的小桃子，遞入我口中，我欣喜咬了一口，甜甜的桃香味兒在嘴里四散開來，爹爹慈愛一笑。

　　看著爹爹沒什么變化的神仙樣貌，我心里一暖，環(huán)抱住他。

　　然，大概是我的好日子過的有點兒舒坦，老天爺看不下去了，我不僅沒能于下月初八嫁給兮衡，也沒了爹爹。

　　四月初，春意濃。六界各處的花兒爭相盛開著，萬物莫都不期盼一場春雨酣暢澆溉一番，然，春雨的確盼來了，卻已下了整整三日，瓢潑般，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天父又逝，天地慟容，這場大雨仿佛是天地的淚珠兒般，不肯停歇。

　　“魔尊一清到！”白露身著云紋白衣，一路穿過痛哭的白衣眾神們，左手拿著個簿子記名后在廳內(nèi)站定。

　　我整理了衣裳，緩緩走到廳前迎接著，爹爹死后，來了許多我往日里不曾見過的神仙們，這幾日我便如走肉般來往迎送著。

　　“還未來得及一窺天父真容，想不到，便又走了?！眮砣松碇姿?，墨發(fā)拆了下來，俊挺的容貌無雙，手中拿了一個盒子，遞給我身旁的白露后，又看著我：“少神莫太悲痛了，天父已去，還需你主持大局，身子要緊，”

　　“多謝魔尊?！蔽姨ь^看去，眼前這魔尊明顯與傳聞中嗜殺成性，毫無規(guī)矩的魔尊一清不太一樣。

　　“神帝子歌到！”

　　“兮衡大人到！”

　　“天界二殿下攜其女鹿鳴公主到！”

　　“巫山地母到！”

　　“北海神君到！”

　　“菩提仙人到！”

　　白露不斷唱著來訪賓客的名諱，一一接過禮后，讓我清點一遍名單，我沒什么心思，便隨手放在了一旁。

　　大雨依舊下個不停。

　　“天父仙去形滅，天地慟容，悵然涕下，天父盤古氏生平仁善，心懷蒼生，萬物愛戴，開天辟地，創(chuàng)造生靈，吾等無資格追封天父任何謚號，只盼天父得以安息。盤古氏遺有獨女南笑，自愿陵前守孝三年，與兮衡大人婚期延至三年孝期畢后，今日多謝眾神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吊唁，我創(chuàng)世殿備有酒席為各位接風(fēng)聊表謝意，稍后還請眾神移步后廳用膳?！?p>　　白露在我身旁吩咐了眾神，差不多走完了流程后，我癱坐在爹爹靈前。

　　一夜之間，爹爹回來了，仿佛做夢一般。

　　一夜之間，爹爹再次形消靈滅，魂飛魄散，混沌怕都入不了了，仿佛做夢一般。

　　真的是一場夢吧？

　　恰似這場瓢潑大雨，當(dāng)頭澆淋下來，把我所有美夢全然澆碎了。

　　一夜之間，我又恢復(fù)了孑然孤身。

　　握了握手心的念笑寒刃，自那刃中傳來的寒氣入骨，滿庭院的麻黃素衣，眾神或悲傷或交談著，我怔怔失神。

　　白露早就告訴過我的，爹爹神力大不如前了，若我這些日子將自己一半神力度與爹爹，爹爹便不會死了，不至于連自己元靈都撐不住，最終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怪我，都怪我。

　　兮衡替我招呼著來往賓客，子歌將我攬在懷中輕輕安慰著：“莫要自責(zé)，笑笑，你也不能預(yù)知的，萬事都還有我呢，天父若知道了也不舍得你這般心碎神傷?！?p>　　我望著子歌心疼的眸子，我并未心碎神傷，我還有好多事要做，我要找出殺害爹爹的兇手，我要替爹爹報仇，我要讓那人付出代價，我不能傷了身子。

　　一旁，許久未見的娘親也穿了一身素白，神色悵然地焚了三柱香于爹爹靈前，俯身叩拜三下，向我這處走來。

　　“娘親…”不知為何，我忽然淚如泉涌，想不到再見娘親竟是這般場景?！拔易隽嗽S多錯事，娘親…我的懲罰到了…爹爹才會得而復(fù)失，又一次離開我…”

　　“乖笑笑，還有娘親，還有娘親?！?p>　　子歌放開了我，娘親轉(zhuǎn)而擁我入懷，拍著我的背：“快別哭了，傻丫頭，到現(xiàn)在還未進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