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無事到達城區(qū)，似乎耗盡了幾人今天的好運。幾人剛從地鐵站出來，還沒走上一百米，就被杰克派出的眼線盯上了。
他們這么快就被盯上的原因，主要有兩點：其一，這時候，全城街上的行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沒有幾百個。更何況他們這副打扮，實在令人過目不忘。其二，他們剛剛打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杰克的弟弟，親的！那句“大哥”，被幾人誤解了。他們還以為那只是一個普通的混子呢！
這個時候，超光速通訊技術還屬于高精尖科技，根本沒有普及，他們依舊在使用電波進行交流?？险J定，雪災已經(jīng)嚴重干擾了通訊，杰克根本來不及知道這事。即使知道，他們也未必管。所以，他們并不覺得會付出什么代價。
他也是打糊涂了。城區(qū)那些地方，信號比他們那邊可好多了。就算信號的確受到了一定影響，但正常通訊，還是沒什么太大的問題。因此，當他們被盯上時，尚且還不自知。
并且，他還大大低估了對手的能耐。一個能將十幾股勢力歸攏，統(tǒng)一全市黑道的家伙，其能力可是遠超想象的。他的眼線，廣的讓人難以置信。
當杰克知道自己的弟弟被人打了以后，勃然大怒。他并不問弟弟被打的緣由，只是相當平靜地給手下幾個能干的弟兄打了電話，讓他們做好追擊工作。末了，他還加了一句話。
“要是放跑了那三個，你們與他們同罪?！?p> 有了這句話，哪個小弟干不去賣命？那三個家伙把他弟弟打進了醫(yī)院，天知道他要采取怎樣的報復手段?！芭c其同罪”，那還得了！那些人一刻不敢放松。很快，他們的眼線就傳回了消息。他們一面請示杰克，一面派出人馬，進行追擊。一路大軍，很快就包抄了上來。
杰克在電話那頭，只是嗯了一聲，就掛斷了。他親自出馬，帶著一幫子人，就出了門。他倒要去會會，這些敢對他弟弟下手，不怕死的渾人。
…………
話分兩頭。且不說杰克派人追擊兇手，我們把目光轉(zhuǎn)回三人組這邊。此刻，他們正加快步伐，在無人的街道上疾跑。這一個上午，他們已經(jīng)奔波了十五六公里的路程，早就腰酸背痛了。好在這些人都是慣于勞作的，因此現(xiàn)在還能保持一貫的高速度。換成常人，早在半路就已經(jīng)累趴了。
“后面有尾巴嗎？”肯跑得一馬當先，頭也不回問道。
“沒有！”隊伍最后一個的杰瑞回應。
“娘的。打了十幾年的架，頭一回這么被動。”斯派克抱怨。
“沒辦法。畢竟，有些人是打不得的?！?p> 嘴上說話，手腳不停，一向是這幫人的風格。杰瑞機警的眼神掃了一下，突然壓低聲音：“后面有人盯著，可能是杰克的眼線?！?p> “動靜呢？”
“躲在墻后面了，動作很明顯是刻意的。絕對是眼線，我有十成把握?！?p> “媽的，就知道還是得被他們盯上?！笨狭R了一聲：“快點跑，不然被包圍就難辦了。”
“還回家嗎？”斯派克問。
“廢話，當然得回。這幫人還能追上去不成？這路上可是鏟雪車都開不動的。都是十一路，他們憑什么追上我們？現(xiàn)在都別說話了，快點和湯姆會合，把武器搞到手，不然太過于被動了?！?p> 幾人果然不再言語。他們?nèi)偬与x現(xiàn)場，翻過欄桿，跨過花壇。好在街上幾乎沒什么人車，不然他們鐵定被撞死在路中間。
一輛大面包車，突然從前方的丁字路口竄了出來。車子的四個轱轆在碎冰堆積的光滑路面上打滑，足足漂移出幾米，險些側(cè)翻過去。車身橫了開來，在三人的十來米外停下，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娘的，今天是撞上了，算我們倒霉吧。”肯喘著氣罵了一句，伸出手攔下身后兩人，示意他們停下腳步。那車門拉開了，七八名五大三粗的漢子走了出來，手上都拎著片刀鋼管等兇器。
為頭一人揮刀一指：“打了我們二哥的，就是你們吧？”
肯心知今天肯定是躲不過去了，當下也不再認慫。都到這份兒上了，慫也沒用。他索性擺出一貫的斗狠架勢：“二哥？如果你是說那個裝逼犯的話，那就是我們打的。這人過于囂張，就該打！下次給我看見了，我還打！”
“臥槽，四眼仔，你小子挺牛逼?。扛伤?！”
幾人提起武器就沖了上去。肯絲毫不慌，大喝一聲，宛若半天里起了個霹靂，震得兩邊的大樓也震顫了。那些人顯然沒料到他這一嗓子，一下子怔住了好幾秒，竟然忘了上前。
當年當陽橋上，燕人張翼德一聲怒喝，鎮(zhèn)住曹操百萬雄師；今日城區(qū)之中，馬克?肯一聲大吼，鎮(zhèn)住杰克先鋒部隊。兩者的規(guī)模雖然有區(qū)別，但究其性質(zhì)，還是一樣的。這就是氣勢??！
這一嗓子，把杰瑞和斯派克也嚇到了。據(jù)兩人事后所說，他們的鼓膜被這一下震得砰砰直跳，心臟在那一瞬間仿佛要蹦出胸腔一樣?？傊?，這一聲不分敵我的AOE，效果還是相當明顯的。
閑言少敘。且說回戰(zhàn)場，肯喊完那一嗓子以后，眾人紛紛以為他要開干了。孰料他愣都不愣一下，轉(zhuǎn)身就望路邊一條小巷子里竄，把眾人都看愣了：你既然要跑，還吼那一下子干什么？你吼那么大聲干嘛嘛？！
杰瑞和斯派克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在肯竄出三米左右后，他們就跟了上去。追兵則直到他們?nèi)硕伎爝M巷口了，方才大徹大悟。這小子根本就沒準備打架，他從一開始就計劃好溜走的！那人露出一副被耍弄了的神情，大罵一聲，隨即帶人追了上去。
“馬克，你跑啥??？！”斯派克還沒轉(zhuǎn)過彎來，大聲問道。
“廢話！七八個人拿著刀跑過來，你是打還是跑？”
“不是——那我，我他媽當然是跑了！關鍵，關鍵是那你吼那么大聲干嘛啊？”
“氣勢！”
“你跑路要氣勢干嘛？”
“震懾一下對手，爭取時間不行嗎？”
杰瑞開口了：“我看你當時就是想裝個逼吧？你好意思罵那小子是裝逼犯？”
“你閉嘴！不是你撞了他，我們現(xiàn)在會成這樣？人是你打的吧？一會兒被他們抓到了，我一定把你供出來！”
“你少賣狗皮膏藥！你是帶頭的那個，肯定最慘！”
“那我也要拉你墊背！”
“先不談墊不墊背吧！”斯派克插言：“老子腿都跑斷了！這一上午我們估計跑了快二十公里了！”
說話間，三人已經(jīng)跑到了臨近的大街上?？贤蝗煌Ｏ履_步：“斯派克，你夢想成真了?！?p> “啥？”
“不用跑了?！?p> “為什么？”
肯一指前方。“他們來了。”
幾人向前看去。黑壓壓的人群如潮水般涌來，一下子堵住了空曠的大街。起碼有五六十——七八十號人。有的拿著武器，但大部分沒有，看來他們挺趕時間的。人擠著人，肯看不清是不是有拿槍的。
“咱哥三兒，今天是不是要栽在這里了？”杰瑞道。
“我看未必?！笨匣卦捔耍骸八麄儜摬恢劣诎盐覀儺攬龃蛩?。我覺得他們會選擇活捉?！?p> “還不如死了呢?！?p> “那不。我還不能死。不然，你嫂子怎么辦？”
“我也沒活夠啊?！?p> “那，跑得了嗎？”
杰瑞掃掃后面已經(jīng)追上來的七八人：“夠嗆。就算不被后面那群砍死，前面那些追上來了，我們一樣跑不了?！?p> “那投降嗎？”
“我馬克?肯活了26年，還不知道投降兩個字或字母怎么寫?！?p> 聯(lián)合體的官方語言，是英語和漢語兩種。一般人在學校，都會經(jīng)歷這兩種語言方面的教育。這幾人雖然只有一個半吊子的大學生，但在語言方面的成就，還是有一定造詣的——雖然這些成就主要集中在罵人上。
“那就干咯？”
“干個錘子。能跑就跑。”
人群已經(jīng)沖了上來，頗有一種大軍壓境的氛圍。
“跑不了了?！?p> 說尤未了，人群已經(jīng)涌到了他們眼前。那狂暴的浪潮，一瞬間就將三人淹沒在里面。那顯眼的冬日穿著，一下子就消失在其中。那景象，猶如一頭狂暴巨獸，在吃人一樣，連骨頭都不吐一根。
看起來，他們今天也許真的要栽在這里了。
但不到十五秒，呼啦一聲，人群便慘叫著散開了。漲潮快，退潮更快，并且留下大片空曠的平地。但那平地不是沙灘，而是血染的碎雪堆積起來的路面。方才平整的白色路面，而今已經(jīng)綻放了點點鮮血之花，以及幾具躺倒的，生死不明的軀體。
那些人當然不是三人組的任何一人。那全都是他們的敵人。
杰瑞與斯派克爬起身來。他們身上全是破洞和污跡，鮮血從其中溢出，浸透了厚重的衣衫。
肯弓身站著。他比那兩人的境況好不了多少。但他是三人里唯一一個保持站姿的。并且，在他手上的，是一柄磨的比紙片還薄，銳利得足以刺穿厚重的真皮的短劍。此刻，那劍鋒上掛著滴滴答答流淌下來的鮮紅血液，以及些許纏繞其上的內(nèi)臟殘片。然后，它們向下滑落下去，匯聚成一攤?cè)缒嗵兑话愕难邸?p> 讓我們用慢鏡頭，回溯一下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人群淹沒三人組的前三秒，那幾人就被按倒在地，然后迎接暴風驟雨般的拳打、腳踢、以及棍砸刀砍。每個人身上起碼挨了十幾下。換作夏天，這幾個家伙就算不死，也要落下個殘疾。所幸，三人組穿的夠多，身子又結(jié)實。因此，這幾秒的毒打，雖然讓他們滿頭滿臉都是血，疼是真疼，但倒是沒造成什么致命的傷勢。
前三秒，對方人多勢眾，占了絕對上風。形勢逆轉(zhuǎn)的導火索發(fā)生在第四秒。那時，被一根鋼管砸中腦門，眼鏡掉在地上，整個人已經(jīng)有些懵逼的肯，記起了杰瑞的那把短劍。
第五秒，滿身衣服全是破口，腦袋被打成了血葫蘆的馬克?肯，拽出了那把短劍。這一頓打，讓他已經(jīng)平靜了幾年的血液，再次狂暴躁動了起來。
第六秒，伴隨著噗呲兩聲，肯已經(jīng)連刺了兩人。下手之快、準、狠，如毒蛇般精確。第一下時他半蹲在地上，攻擊的角度不太好，只刺到了第一個人的大腿根。據(jù)受害者事后回憶，當時那柄利器，離他的命根子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而第二刀，他基本上已經(jīng)站了起來。這一下正中一個倒霉蛋的肚子，直沒至柄。所謂“肚破腸流”，正是如此。那人哎呀一聲，滾倒在地?？袭敃r已經(jīng)紅了眼，也不顧后果了。換作是平時，這種致命的攻擊，他可不會發(fā)動的。
隨后的幾秒鐘，肯一把短劍上下翻飛，每刺一下，必定濺起飛揚的血花。一開始，人群還準備靠著數(shù)量優(yōu)勢把他打趴。按理說，在這種人數(shù)優(yōu)勢下，即使是趙云再世，也該被按在地上暴打了。
但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這人已經(jīng)瘋了，他根本不怕死。這種亡命徒的氣勢，震懾了所有人。凡是朝他腦門、脖子打去的致命攻擊，他一概不躲，反手就往攻擊者的要害扎去，逼得他們只好回身防守。關鍵是他下手的速度還迅猛，想和他以命換命吧，手速又比不上他，揮出的攻擊還沒打到人身上，自己就已經(jīng)中劍倒地了。
不到五秒，肯手持短劍，已經(jīng)連刺了十來人。并且除了失手的第一刀外，次次都是必定讓人重傷，乃至致殘致命的傷勢。包圍他的眾人魂飛膽喪。見過無數(shù)捅人的，沒見過這么狠的！一時間紛紛散開，誰還敢再向前？
肯奮勇向前，殺退眾人。眼見杰瑞和斯派克還在重圍之中慘遭毆打，肯順手戴上無意間摸到手的眼鏡，翻身便向那邊殺去。他所到之處，敵軍紛紛抱頭鼠竄。包圍網(wǎng)的人群，如波開浪裂。到第十五秒，整支敵軍已經(jīng)完全垮了。
現(xiàn)在，人數(shù)的優(yōu)勢成了最大的劣勢：低落的士氣相互傳遞、臃腫而不利于追擊、顧忌傷者而不便于行動……總之一句話：肯仿佛天神下凡，打出了常山趙子龍的威風。這家伙如果生在古代，其成就絕不在任何流傳于世的猛將之下。
如果有一位像陳壽那樣的古代大史學家為馬克?肯作傳，他一定會寫下這么一句：
馬將軍，一身都是膽也！
閑言少敘，我們回到戰(zhàn)場。殺紅了眼歸一碼，尚存的理智又歸一碼?？项^腦還清楚，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該干什么。他一把拉起杰瑞和斯派克，拔腿就跑。那幫人愣了半晌，眼見那三人一瘸一拐的背影都要消失在街口了，才吶喊著追上去?？墒沁@一次，聲勢已經(jīng)小了很多，臉上的表情也變成了一張張哭喪的臉。
人有旦夕禍福。前一秒他們神采飛揚，懷著要掃除一切害人蟲的氣勢；可幾十秒后，他們便丟盔卸甲，狼狽不堪。
有時候，人生在片刻間的差距，真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