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四天的雪終于停了，似乎所有人都緩了口氣，街邊的早市也擺了起來，吆喝聲還價聲此起彼伏被冷風(fēng)吹得更遠，沉寂許久的城市似乎又有了生氣。
沈言跟在嚴皓的身后默默的走著，衣帽罩在頭上，幾乎整張臉都藏在陰影里。
早市上人流量很大，沈言在人群中顯得局促不安，拼盡全力想與他們保持距離，卻又不斷得被推搡著擠到一起。
就在這種無聲的抗?fàn)幹?，空氣里突然有了甜膩的香氣，嚴皓順著香氣望去是一個賣棉花糖的攤位。賣棉花糖的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手上捻著竹簽在機器里快速的旋轉(zhuǎn)，卷起一串軟棉棉的棉花糖還帶著甜絲絲的味道。
看到嚴皓走過去，老頭抬頭，那是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雖然不好看但還是顯得多了幾分和善，那老頭笑著問道:“小哥，要買棉花糖嗎？”
嚴皓看了看身后呆滯著的沈言笑著回答道:“嗯，給我弟弟買兩個?！?p> 老頭應(yīng)了一聲，從推車邊取出兩個竹簽，手上動作不停，他笑著對嚴皓說道:“你們兄弟感情可真好，不像我家的那兩個小孫子，總打架。誒呦，你可不知道他們倆鬧起來，兩小胖小子別看人不大點兒，但是可有勁兒嘞，我都拉不住他們?！彼焐想m然這么說著，但臉上卻是那種幸福的笑。
這笑容極其刺眼，想必他此刻應(yīng)該是極為幸福的，沈言怔怔的看著，曾經(jīng)也有一個老頭，就像他一樣，一臉的皺紋。
“小言，你想吃棉花糖嗎？爺爺今天掙到錢了，你等著，爺爺給你買?！?p> “小言，你以后跟著爺爺，不要亂跑?！?p> “誒呦，又長高了，但是怎么還這么瘦，要多吃點肉。”
沈言的腦子里突然想起了好多的聲音，這些聲音都太久遠了，久遠到回憶起的時候會開始顫抖，會帶著哭腔。
那個老人似乎是第一個全心全意對他好的人，但同時他的腦子里也閃過另一些他不想記起的畫面，比如那些冷漠的眼神，或者那些厭惡的表情。
被劉海兒遮住的眼睛從又空洞變?yōu)楸?，雪似乎是停下了，但陽光還是沒能到來。
“小言，”沈言聽到兩個字習(xí)慣性的太頭，但他看到的并不是記憶里的那個人，而是一個笑得極為柔和的男人，
“來，拿著?！眹鲤┑穆曇魪呐赃厒鱽?。
沈言抬起頭的一瞬，嚴皓毫無準備的觸碰到沈言那極度冰冷的目光，一種極度怪異的感覺突然席卷全身，遞棉花糖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才回過神來。
嚴皓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病人，除了表情不自然之外，平時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區(qū)別。他不想輕易的放棄這個有可能變回正常的孩子。
嚴皓把棉花糖放到他的手里，又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喃喃的說道:“小言，你放心，我會把你治好的?！彼倪@句話像是安慰沈言，又像是安慰自己。
沈言低著頭沒有回答，身旁有一輛車從路邊行過，帶起一陣冷風(fēng)，那寒意輕而易舉的穿透衣服刺入沈言的皮服，刻入骨髓。
手中的棉花糖依舊散發(fā)著甜膩的香氣，帶著讓人憎惡的白。這本來是他喜歡的東西，是他奢望著貪戀著的甜，是他每天陪著爺爺回家時渴望著得到的白色。
但此刻他不知道為什么他開始厭惡起了這種東西，他厭惡所有的人，他想把白色染成紅色，甚至是，他想毀掉所有的東西。
張銘去本市派出所調(diào)出了林思的信息和近期的通話記錄，在所里統(tǒng)計了一下發(fā)現(xiàn)并沒有太多可用信息。
正準備收拾好東西打道回府，剛起身就注意到電腦上顯示的家庭住址，想到劉楓正在林思的住處調(diào)查，就打算也湊過去看看。
林思的住所距離她“工作”的地方很遠，開車的話也至少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憑借著導(dǎo)航的科技加持想找到那里并不費力，但張銘卻明顯感受到自己越走越偏僻。
當(dāng)他終于把車開到目標(biāo)地點的停車位上時，周圍的荒涼著實讓他震驚，如果不是面前停著的那幾輛警車他甚至要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
面前只有一棟建筑，看樣子是一個低級住宅樓，人口密集度非常大。放眼望去不過五層樓的公寓居然密密麻麻的全是窗戶和衣架，公寓樓的墻面被雨水沖刷的斑駁不堪，甚至有些地方都露出了水泥墻體，可以確定的是，這公寓樓連基本的保溫層也沒有。
張銘根據(jù)地址慢慢上了樓，地址上說的是亞輝公寓3-12，他進公寓樓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食物變質(zhì)，劣質(zhì)香水和臭味等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倒是很符合這種廉價的地方。
張銘到3-12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門是開著的，有一個警察在門口記錄著，卻沒有看到劉楓的身影。
張銘走過去跟門口的警察打了招呼，那人看到張銘有些驚訝，但也沒有攔著，就這么放他進去了。
這房間不大，估計也就10多平米的樣子，房間里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孩坐在床上，還有一個警員正在做著筆錄，張銘走過去拍了拍他，接過那個警員手里的記錄本道:“給我吧，我來問。”
那個警員是認識張銘的，依他看，趙局的意思是想讓張銘以后接路隊的班，也就沒多說什么，把記錄本交給他就乖乖的到門口去陪另一人站崗去了。
張銘這才有功夫仔細的打量起這個女孩，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雖然畫著濃妝也擋不住臉上的疲憊，眼神中帶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年紀的成熟與冷漠。
還沒等張銘開口那個女孩就十分不耐煩的說道:“我不知道，東西不要亂翻，不然我又要收拾?！?p> 這女孩的態(tài)度十分惡劣，一下子把張銘本來想要問的問題都噎住，他覺得這女孩似乎很不簡單，看了一下記錄簿道:“你叫孫萌萌，18歲?！?p> 孫萌萌目光明顯躲閃了一下道:“是?！?p> 張銘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對，又道:“身份證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孫萌萌呆了一下，隨即道:“身份證在我父母那兒，最近忘了帶出來?！彼f這句話的時候瞳孔有一瞬間的縮緊，顯然這是提前想好的說辭。
張銘也懶得跟她繼續(xù)牽扯這種事，這個女孩的身份他也大體能猜到，直接問道:“林思你認識嗎？”
孫萌萌低著頭道:“不認識，我跟她不熟?！?p> 張銘被她這回答直接逗笑了，按她這意思到底是認識還是不熟悉？
劉楓就在此時從門外走進來看到張銘也在這里，腳步頓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進來，張銘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轉(zhuǎn)過頭開玩笑道:“警校流川楓，你剛剛是翹班了？”
孫萌萌正對著門口一眼就看到了他，劉楓的長相確實稱得上帥氣，雖然帶著點輕微的胡茬，但還是難以掩蓋他本身的青春相貌。
那一瞬間孫萌萌眼神中流露出少女的愛慕，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還是那種死寂。
劉楓笑著道:“翹什么班啊，我剛剛?cè)堑览餀z查了一下?！?p> 這話說完孫萌萌立即就顯得焦躁不安，張銘和劉楓都注意到她的異常，互相對視一眼后兩人都沒有說什么。
劉楓剛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這間不大屋子里卻有著三個攝像頭，并且都亮著，他低聲跟張銘說了句什么，張銘立即點頭，招呼門口的兩個警察把孫萌萌帶走，孫萌萌還是那樣完全沒有抵抗更沒有緊張，她的表現(xiàn)反而更像是一種解脫。
“誒？這里攝像頭這么多，你覺不覺得害怕？”張銘拍了拍劉楓的肩膀半開玩笑說道。
劉楓無奈的聳聳肩，戴上手套說道:“來不及害怕了，快點出去?！?p> 張銘看劉楓已經(jīng)進入工作狀態(tài)，也不再開玩笑也戴上手套和劉楓一起檢查著屋內(nèi)，這屋里實在是小的可憐，只有張上下鋪的床，和兩個小型衣柜，床頭還有一個小柜子。
劉楓伸手打開了那個柜子，里面裝的都是一些劣質(zhì)的化妝品，并沒有別的。
當(dāng)時找到死者的時候，死者都是裸露著的并沒有別的什么東西，那時程呈覺得這是拋尸的原因，所有的東西都被清理掉了。
但后來據(jù)那個王哥所說他清理現(xiàn)場的時候，只發(fā)現(xiàn)了王南身上的手機和錢包，而林思身上則是什么也沒有，也就是說她的手機等私人物品應(yīng)該還在她的住處。
劉楓想到這兒又打開衣柜，里面只有一些暴露的衣服，床下也只有一些洗漱物品，不光林思，連孫萌萌似乎也沒有什么私人物品。
張銘從床上搜查完下來，嘆了口氣道:“真是出奇的干凈，沒想到現(xiàn)在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沒有手機一類的東西。”
劉楓有向周圍掃了一圈，那三個亮著紅燈的攝像頭格外刺眼道:“這間屋子就是一個玻璃房，完全暴露在別人的眼中，沒有絲毫隱私可言?！?p> 張銘也沒什么發(fā)現(xiàn)，把打開的柜子都關(guān)上說道:“這也太干凈了點吧，這怎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