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物無聲的撩撥
……
那聲尖銳聲音響過后,兩人發(fā)現(xiàn)眼前多了個人。紅衣華服,長袍及地,廣袖金絲點綴,胸口嵌有黑色珠玉。馨兒看清來人,卻張嘴叫不出名字,因為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跟初見時大不一樣了,赤紅的頭發(fā)干凈整潔的梳了個髻,別著金簪,額前散下一縷隨著他的步伐飄動著,眼下兩顆淚痣還在,眼神變得堅定冷冽,嘴角歪著似笑非笑。還是那張好看的臉,卻不是那個少年神態(tài)。
他一步一步靠近,銀月不知來人,本能將馨兒往身后拉。
“為什么你身邊總有旁人。”來人先開口了,說話間冷冷看了銀月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馨兒處,“這棵樹,你還喜歡嗎?”
話已至此,銀月大概也猜到來者何人,他別過頭,低聲問了一句,“斷翅?”
馨兒點點頭,上前一步。銀月能感覺到斷翅身上散發(fā)的邪氣,故而沒讓馨兒繼續(xù)走,拉住了她的胳膊。馨兒知道銀月的心思,也沒強求。
她注視著斷翅,半晌開口,悵然若失得說:“我都不認(rèn)識你了。你是斷翅嗎?”
“當(dāng)然是我……”斷翅低眉看到銀月的手拉著馨兒,眉頭皺起來,眼神里閃過一絲陰狠的殺氣,一瞬間銀月手背一陣巨疼,吃疼松開了手,馨兒慌忙看去,手背像是被利刃劃過,傷口貫穿整個手背,劃破皮膚血流不止,銀月立馬用另一只手握住傷口。
馨兒胡亂摸出一條手帕給銀月捂住傷口,看著斷翅得意的模樣,她顧不得銀月的拉扯勸阻,直接走到斷翅跟前,生氣極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斷翅低頭瞧馨兒的眼神瞬間從野獸變溫柔,用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說:“我不喜歡他拉著你。”斷翅捧起馨兒的臉,馨兒此刻臉上全是不解和恐慌,大拇指輕輕撫摸著馨兒的睫毛,“你可想我?”
馨兒掙脫開他的手掌,擔(dān)心斷翅又會傷了銀月,便對身后的銀月的說:“銀月,你先進(jìn)去吧,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有事?!便y月原是不肯的,在馨兒堅持和催促的眼神中,心不甘情不愿的進(jìn)去了,傷口不斷滲血滴了一路。不過銀月依舊放心不下,也不急著處理傷口,而是倚門向外張望。
斷翅見“旁人”走開,倒是開心了,不急不慢的追問,“馨兒,你可想我?”
馨兒定在原地,都快把斷翅瞧穿了,這些日子,栩羽總是囑咐自己離這個人遠(yuǎn)些,都說他有危險,而自己總是心里給他找借口開脫,偷偷抱怨栩羽的多慮,可是他再出現(xiàn)的時候,自己也覺得不對勁了。
馨兒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側(cè)過身面對著那棵大七里香,“我會夢見你,然后會哭著醒來。這樣算不算想你?”
斷翅小心翼翼摸了一縷馨兒的紫發(fā),修長慘白的手指溫柔的滑過,“你為什么哭了?我讓你傷心了?那我這廂給你賠罪了,可好?”
“賠罪?只不過做夢而已?!?p> “那也是我的不是啊,哪怕是在夢里,夢里那個我肯定做了讓你傷心的事情,惹得你掉淚。”
“那不是傷心……那是一種恐懼,揪著心的難受,我問你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你知道嗎?”馨兒其實也沒好好考慮過這個問題,今天見了他就脫口而出了。
“你說我狩獵的事情?”斷翅漫不經(jīng)心反問。
馨兒瞪大了眼睛,一口氣堵住,控制不住全身顫抖:“你……狩獵……”
不等馨兒說接下來的話,斷翅用力將她拉進(jìn)懷里,也不做任何解釋,只雙手環(huán)繞著她,下巴緊貼著馨兒的耳根,馨兒只是慌亂無措得僵著。
斷翅似乎舍不得放手,安靜擁著一會,這才低聲對著馨兒耳朵說:“別怕,我只不過是要補補,接下來會發(fā)生很多事情,你只要放心,我不會傷到你,我很想你……”
馨兒回過神來,厭煩得甩開他,連著往后退了幾步,“你荒唐!”
斷翅沒料到馨兒會甩開自己,一時面露怒氣,正欲發(fā)作,遠(yuǎn)遠(yuǎn)震過來一到劍氣,斷翅毫無防備的亂了腳步,栩羽回來了……
斷翅又變成那副陰冷的模樣,但是他好像有些顧慮不愿多糾纏,丟下一句話,便抖開無羽之翅騰空消失不見。
“以后我抱你的時候,不許躲開……”
栩羽也顧不得追去,急忙忙扶好受驚發(fā)抖的馨兒,馨兒看到栩羽在眼前,一下子眼淚決堤,哭得氣都喘不勻。栩羽心疼得抱起她往屋里走去。屋里的情形也讓他著實吃了一驚。銀月的傷口還在流血,已經(jīng)淌了一小片地板,銀月嘴唇發(fā)青靠著墻坐在地上,原來銀月一直留心外面的動靜忘了給自己療傷,見銀月這般也顧不得馨兒哭泣不止了,畢竟這樣看下來馨兒沒有受傷,無大礙。
栩羽取出一壺酒整個倒在銀月手背的傷口上,烈酒一澆,疼得銀月倒抽冷氣。
“你忍忍。”又取了干凈毛巾擦拭,馨兒這會也止了哭泣,幫著栩羽一起把銀月扶起來坐到椅子上。栩羽張開手掌覆蓋在銀月傷口,咬牙使法,手背上青筋暴起。
銀月咬著牙,冷汗?jié)窳祟^發(fā),但還是企圖抽回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剛剛沒注意,才搞得這么狼狽。”
栩羽哪能由著他,還是繼續(xù)施法,血是止住了,傷口也愈合,栩羽這才松了一口氣。
傷口雖然愈合,但是先前失血太多,而且疼痛感還在,銀月讓馨兒拿來山柰酒,也不用杯,直接拿起壺灌了自己大半壺,這才面色好些。
“這個人出手好狠毒,栩羽,他到底是什么?”
這會栩羽正用干凈毛巾幫馨兒擦著淚痕,一副后怕的樣子,“斷翅,是魔……”
馨兒握住栩羽的手,說:“他說最近發(fā)生的事情,是他在狩獵,他說他要補補,那些事情都是他干的,他到底要做什么?”
“馨兒,別慌。”
銀月受過傷的手握了兩下拳頭,發(fā)現(xiàn)有些使不上力,嘆了口氣,“誒,你去找妖主,怎么說?”
“我沒有見到茶茶,我問了灼灼,也說幾天未見了,已經(jīng)托她傳話了?!?p> “那妖是知道這些的嗎?”馨兒問。
“你覺得呢?我感覺他應(yīng)該會來找我們的,這幾天你在店里乖乖待著,我們一切小心?!?p> 馨兒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天一黑,酒客又塞滿酒肆。馨兒看著那些臉,又有幾個面孔不見了,明明昨日還來了的……
馨兒實在沒心思多待,直接進(jìn)了里間,栩羽取酒庫取酒,銀月也進(jìn)了里面。只見馨兒窩在一張椅子上,曲著膝蓋抱到胸前,裙擺落到地面,眼睛就癡癡的看著前面,睫毛微微顫抖,看上去極深沉,夾雜著痛苦,揉著落寞,旁邊的燭火的光恍恍惚惚,把馨兒的臉色襯得越發(fā)黯淡。銀月有種感覺,那雙眼睛好像又要掉淚了。果然,一顆豆大的淚珠無聲掉下來。銀月仿佛都能看到那滴淚砸到地上碎了的樣子。
銀月止步不前,也不動聲色,栩羽外頭收拾完,正欲進(jìn)來,剛掀起門簾,便被銀月壓下,兩人悄悄放下門簾退了出去。
外頭人太多,兩人走到柜臺里頭說話。此時先前馨兒在柜臺擺滿的東西已經(jīng)被取得差不多了,就剩兩壺還有幾個杯散散得放著。栩羽找了個角落靠著,垂下眼,嘆了口氣,他今天嘆氣的頻率有點高。銀月胳膊撐在柜臺上,盯著蠟燭的火苗也不急著開口。這時一位小妖面無表情走上前來欲取酒壺,到了跟前發(fā)現(xiàn)兩位公子都在,愣神了一會,銀月挑挑下巴示意他自取,這才畏畏縮縮得捧著個壺離開了,走出兩步又回過頭,恭恭敬敬欠身作了個揖。又是一個被精神折磨得不堪的家伙,躲過一日是一日。
銀月漫不經(jīng)心的抓了塊抹布在先前擺酒壺的地方擦了兩下,斜斜抬眼看了看角落的栩羽,那個角落燭火照不明,栩羽臉色很黯淡,嘴唇微張又閉上。銀月將抹布隨意一擲,順勢上前兩步,柜臺本來就不寬敞,這兩步都到了栩羽跟前,兩人就隔著一尺的距離。銀月抬手搭上栩羽的肩,調(diào)整了一下語氣,小聲說道。
“那個斷翅,我今天算是見識了,我看馨兒那糾結(jié)模樣,我大概也能猜到幾分?!?p> 栩羽抬起頭,銀月此時也背著光,看不清表情,只覺得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虛晃了一下,然后垂了下去,“好一招潤物細(xì)無聲的撩撥,馨兒到底還是掉進(jìn)去了?!?p> 栩羽站直身子,前傾了半步,銀月向后避讓了一下,兩人總算都在光線下。這時,銀月才清楚的在栩羽臉上看到了擔(dān)心和恐慌。栩羽又把先前馨兒與斷翅之間發(fā)生的所有事情跟銀月說了一遍。
“那個人,我一開始便很抵觸,茶茶還開玩笑似的嘲笑我是醋意太大,每一次他出現(xiàn)我就不安,今天也是,更甚。”
“我很意外的是,那家伙對自己所作所為竟然那么坦誠,那么云淡風(fēng)輕,真夠狂妄的?!闭f話間他看了看那些無辜的酒客們,音調(diào)又降了些,“他喜歡馨兒嗎?興許吧,只不過這份喜歡里混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你沒錯,確實要防著他靠近馨兒,她不諳世事,不涉情愛,怎受得住那般巧妙的心思?!?p> “今天的事先按下不表,我覺得茶茶回來,能給我們解答一些疑問?!?p> 銀月將快燃盡的燭火換了新的,栩羽又悄悄去看了看馨兒。她還是保持之前的動作,臉上干掉的淚痕清晰可見,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五感,抽離了活動的能力,像個木頭人。栩羽不忍,躡手躡腳走到她身邊,慢慢在她面前蹲下,馨兒低垂的眉眼正好對上栩羽關(guān)切的眼神,眼皮一顫抖,眼里蓄的淚水滑落。馨兒兩手死死攥在一起,指尖都發(fā)白了。栩羽兩手捧住馨兒的拳頭,輕柔的掰松她僵硬的手指,再握進(jìn)自己的手心。馨兒是很好哄的姑娘,他知道的,只不過此時此刻他半句話都吐不出來。
感受到栩羽手里的溫度,馨兒才緩慢的挪動了自己身子,舒展了一下膝蓋,腳落到了地面。低頭看著四只擁在一起的手,才發(fā)覺自己苦楚酸澀的情緒一涌而出,彎下腰額頭貼著栩羽的側(cè)臉哭出聲音來。
在她耳畔,栩羽低語,“馨兒,我沒護好你?!?p> 馨兒抽泣著,用氣聲說,“我好像被一個人掐住了心里的軟肋,只不過一開始輕柔的讓我隱隱心揪,可是對方掐得太重,都出血了……”
栩羽騰出一只手,輕輕攬住她的后背,蹲太久了,腿麻了也忍著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