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定瀾看著沈君清的臉色一變再變,解圍道:“公主殿下思鄉(xiāng)情切,改日本王找個會做這道菜的,送到別館給公主殿下做一次?!?p> “多謝太子殿下,是君清魯莽了?!?p> 對方愿意給她一個臺階,這對沈君清來說,是再好不過的。
“點菜就免了,去做些平日里百姓愛吃的便可?!彼就蕉懸娊^味樓的老板被嚇得兩腿都有點哆嗦,也不再強求他在這兒遭罪。
“是,小的遵命。”
腿肚子轉(zhuǎn)筋的老板剛要退出去,又聽司徒定瀾道:“等等?!?p> 老板當時就要哭出來,問道:“請問殿下還有何吩咐?”
司徒定瀾吩咐道:“絕味樓的點心名滿京城,上菜之前,先端些點心,讓長公主品嘗一下?!?p> “是,小的馬上叫人送來?!?p> 大概是老板真的被嚇著了,他前腳剛走,后腳就有小廝將一碟碟的精致點心送到雅間里,每一樣都做得像是裝飾品,而不是拿來吃的點心。
司徒定瀾視線在桌上一掃,親自端了盤粉里透白的桃花糕給沈君清。
“公主殿下,本王不會吃人,不必如此拘謹?!?p> 沈君清心中有點受寵若驚,這人要是拿著把匕首捅過來,說不定她還有點心理準備,但是紆尊降貴給她端吃的,她實在是不敢想。
“多謝太子殿下,先前是君清無禮,還請殿下大人大量。”
沈君清夾了一筷子桃花糕,入口即化,桃花香氣混合著糯米香甜,讓人唇齒留香,這絕味樓,不愧是京城有名的老字號。
司徒定瀾坐姿看似放松,但是又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他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儀態(tài)端莊的長公主。
很想知道,沈君清為何就一直看他不順眼。
他腦子清醒的很,從當初城外見到的第一面,沈君清看他的眼神里就透出極力掩飾的恨意與敵意。
即便沈君清提前調(diào)查過他,頂多也就是防備警惕,為何看著他的時候,就像是看到殺父仇人似的?
甚至,剛剛還因為和他同桌而食,小小的找了個茬,這實在是不對勁。
“長公主,本王以前,曾與你見過面嗎?”
沈君清一口糕點噎住自己,終于體會到絕味樓老板先前差點被噎死的痛苦。
看沈君清被噎得眼淚都出來了,司徒定瀾也顧不上再問什么,主動端茶給她。
“長公主,本王只是隨口一問,你不必如此緊張?!被蛘咴撜f,是害怕。
沈君清喝光了一整杯的溫茶,總算把噎在喉嚨的糕點給順了下去,總是低垂的眼睛這會兒紅彤彤的,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看上去不再冷清,反而多了幾分狼狽可愛。
司徒定瀾忽然想起,這丫頭也不過剛滿十六,正是活潑天真的年歲,卻離開家鄉(xiāng),成為連命都握在別人手里的質(zhì)子。
“太子殿下這話說的,的確嚇著君清了?!鄙蚓逍θ萦行┯樣?,繼而又道:“定遠和樓安相隔甚遠,君清自幼在樓安長大,怎會與太子殿下見過?”
司徒定瀾臉上的笑容深了些,對她道:“也是,許是本王弄錯了。”
正當沈君清覺得尷尬的時候,敲門上菜的小廝解了她的圍。
數(shù)十道葷素各有的菜品被魚貫送入雅間,每一道都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引得人食指大動。
“多謝太子殿下款待?!鄙蚓宕就蕉懪e箸后,方才跟著用膳。
“公主喜歡便好?!彼就蕉懩樕系男θ荼确讲派倭诵怯挚床怀鍪遣皇遣桓吲d了。
沈君清吃飯的間隙多瞅了他一眼,總覺得,人家弄了一這桌子的好菜,司徒定瀾不太領(lǐng)情。
想著之前氣氛幾次冷場,沈君清壓下心里對這人的不喜,主動開口問道:“太子殿下,可是心情不悅?”
司徒定瀾動作一頓,溫文而笑道:“公主怎么會這么想?”
怎么會這么想?
沈君清在心里極為不雅的翻了個白眼,看你那張半死不活的臉就知道了。
想是這么想,但說可不能這么說,沈君清只得道:“沒什么,只是覺得,自從上菜之后,太子殿下臉上的笑容便少了。”
“多謝公主殿下關(guān)心。”司徒定瀾看著滿桌好菜,低聲道:“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是看著這滿桌珍饈佳肴,想起城中忍饑挨餓的乞兒罷了?!?p> 他說的輕描淡寫,聽到沈君清耳朵里,卻是十分震驚。
皇族中人,天生的貴胄,一個個將民生疾苦說的冠冕堂皇,可是真到了錦衣玉食的時候,有哪個會真的想起那些食不果腹,衣不保暖的百姓?
司徒定瀾看她發(fā)愣,也覺得自己今天話有點多,便道:“讓長公主見笑了,還希望不要掃了長公主的興致才好?!?p> 沈君清動作有些慢的搖了搖頭,對司徒定瀾道:“太子殿下體恤百姓,是定遠百姓的福氣。”
她這話說的發(fā)自肺腑,半點不摻假。無論這人曾經(jīng)對他國做過什么,但是,他愛惜自己的子民,對于定遠國的百姓來說,這就是福氣,天大的福氣。
“太子殿下,這么多的菜,你我二人也吃不了多少,倒不如,”沈君清抬頭,清澈空靈的眼睛望進司徒定瀾幽深不見底的黑眸之中,帶著點司徒定瀾之前從未見過的笑意,“倒不如,讓該吃的人來吃吧。”
司徒定瀾唇角微微翹起,聲音和煦。
“好?!?p> 回別館的路上,沈君清腦海中仍舊是那人春風和煦的笑。
緊接著,眼前又閃過那雙冰冷無情的丹鳳眼,她攏了攏身上的衣衫,總覺得又能體會到那場冰雪徹骨的寒冷。
司徒定瀾,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能毫無芥蒂的將滿桌珍饈讓與衣衫襤褸的乞兒,也能殘酷殘忍的對他國征戰(zhàn)撻伐。
丁香一早就等在別館門口,見她回來,急忙走過去,對她問道:“公主,今天面圣還好嗎?”
沈君清不想多說,若說了沒能進宮,身邊的人多半又要擔心,只回了個單音道:“嗯?!?p> 丁香見她情緒不高,也不再多問,陪著她回了閨閣,又端來一只小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