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莫小奴嚇呆了。
林珮發(fā)出一聲低笑,看著她道:“適才你說‘這里沒外人’,那本王也便不必裝假了。莫姑娘,早上的粥飯之中,我下了毒。這件事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裝傻?”
莫小奴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呆坐許久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明白王爺?shù)囊馑肌!?p> 林珮聞言又笑了一聲:“你之前有過兩次口誤,所以我知道你姓‘莫’,本名也未必叫‘蕓娘’。雖然外界很難查到謙王府的消息,但第一批奴仆是內(nèi)廷采買的,因此宮里還能找到名冊?!?p> 莫小奴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靜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林珮也沒有讓她久等,不慌不忙地繼續(xù)道:“真巧,當初派到謙王府的那個馬夫就是姓莫的。你自己也說過家里是養(yǎng)馬的,這不就對上了?”
夏末酷暑未盡,莫小奴卻已覺得遍體生寒,渾身僵硬如墜冰窟。
她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地開了口:“京城之中,姓莫的馬夫總有上百個,王爺……怎么好端端的就把我算到謙王府去了?”
林珮不急不緩地搖著扇子,唇角噙著一抹微笑:“蕓娘,本王一提謙王府,你的臉色都嚇白了?!?p> “我,”莫小奴努力地運轉(zhuǎn)著嚇懵了的腦筋,搖頭急道:“……我不是因為你提謙王府才害怕,而是因為——你剛才說早上給我下了毒,還說要借我的命!王爺,我自認不欠你什么,你憑什么這樣對我!”
她一口氣吼出來,心里的恐懼也隨之消散了大半,緊繃著的身子終于放松了幾分。
林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地收起折扇,臉上的笑容也一同斂起不見了:“這原本就是同一件事。因為你是謙王府的人,所以本王才要借你的命?!?p> 莫小奴心中一凜,面上只作又急又怒的樣子,扶著竹榻便要站起來:“我不是!我從未到過什么謙王府!”
林珮冷笑一聲,身子向前傾了傾,手中折扇便點在了莫小奴的肩上,輕輕向下一壓:“別急,本王會叫你口服心服?!?p> 一把扇子的重量能有多少?莫小奴覺得自己應當是不怕的,可是被扇子壓住的那半邊肩膀上卻像是扛了一座山,再也休想活動半分。
于是她只得繼續(xù)僵硬地坐著,無助地聽著林珮口中的證據(jù)一條一條說出來:
“本王第一次在城郊亂墳窟里撿到你,是在謙王府出事之后第三天。那時你形容狼狽,怕見外人,如同驚弓之鳥。
“當時你說家人都死了,卻又不肯詳談。本王記得那時你提過一個名字。你說‘阿成哥也死了’。——阿珵?
“你手中那柄尖刀,是內(nèi)廷銀作局專為皇室子弟所制。當時本王問過你,你自己承認了身份不凡,卻又只說是走投無路,不肯細說來歷。
“本王幾次在你面前提到‘禁軍抓人’,你每次都緊張失態(tài)惶惶不安,可知你必定是曾被禁軍追捕過的。
“那次你深夜從府中逃走,最后昏倒的地方是在謙王府門口……”
莫小奴安靜地聽著,等林珮說到第三條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今日已是斷斷沒有辦法跟謙王府撇清了。
不只是因為林珮手中證據(jù)充足,更是因為她已經(jīng)聽得出來,他一直在細心留意著她的一言一行,從來不曾疏忽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以有心算無心,他只怕從一開始就想到并且確認過她是謙王府的人了!
想到自己這段時日一直沾沾自喜以為瞞得很好,莫小奴便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
什么“滴水不漏”?明明是屬笊籬的,一出場就漏得一滴水都不剩了!
要不然呢?萍水相逢,人家憑什么對你那么好?
真以為自己是天仙吶?
林珮剎住了話頭,瞇起眼睛看著神色頹敗的莫小奴,帶著幾分嘲諷:“莫姑娘,您還要繼續(xù)否認嗎?”
莫小奴定了定神,抬頭迎著他的目光:“你心里認定了我是謙王府的人,所以看我處處都像謙王府的人。但是說到底,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而已?!?p> “確實,”林珮縮手收扇,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沒有任何一條證據(jù)能證明你實實在在就是謙王府的人。但本王也不需要那些,本王說你是,你就是?!?p> 這話說得有些無賴,讓原本打定了主意耍賴死不承認的莫小奴一時無言以對。
這就算是一錘定音了,接下來要說的是“借你性命一用”這個話題。
莫小奴愈發(fā)緊張,連聲音都發(fā)顫了:“我不是謙王府的人,王爺要我的性命還有用嗎?”
“你若真不是,當然就沒用。”林珮溫和地向她一笑,“但本王覺得你是,所以不妨嘗試一下。有用最好,若沒用,那就是本王冤枉你了?!?p> 莫小奴氣急:“若是冤枉了我,王爺你給我償命嗎?”
林珮搖頭,神色一派坦然:“當然不。本王至多派人去亂葬崗撿回你的尸體,買口棺材裝殮一下,也算對得住咱們這段日子的情分?!?p> 莫小奴心里亂成一團,倒也沒了發(fā)怒的力氣。
眼角瞥見林珮那張漸漸變得陌生的臉,仿佛又回到了亂墳窟初見的那天晚上。
那時一襲白衣的康郡王神情冷漠,對莫小奴而言卻是絕望之中忽然照進來的一線曙光。
今時今日,眼前這張臉上的表情豐富了許多,莫小奴卻終于意識到,這個人的冷漠是刻在骨子的,并不會因為與誰熟悉一些而改變分毫。
這是一個生活在陰暗中的男人。他連自己的嫡母和弟弟都……
想到這一層,莫小奴忽然明白了林珮要殺她的緣由:“你恨謙王搶了你要走的路,所以要殺我?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報復’到他?”
林珮手中折扇在掌心“啪”地一敲,臉上露出了贊賞的神色:“莫姑娘果然冰雪聰明!——能不能報復到他,總要試試才知道?!?p> “我只是一個婢女而已!”莫小奴心中焦躁,忍不住捶著竹榻吼了出來。
話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果然,林珮立刻露出了笑容:“你終于承認了?!?p> 莫小奴頹然坐倒,霎時間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個干干凈凈。
林珮看著她,臉上笑意斂去,神色便顯得有些陰冷:“既然承認了,便不要再裝模作樣了。你說你只是一個婢女——懷著主人的孩子、拿著本該屬于主母的定情信物的婢女,只怕也不是尋常的婢女?!?p> 莫小奴心中正在懊惱,聽到此處不禁一愣:“什么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