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去東源,這絕對不可以!”
平原郡張府內(nèi),張安良一口回絕了弟弟的請求。
張安世苦笑道:“大兄!東源也是平原郡轄地,離郡城不過數(shù)日車途,何況還有左使坐鎮(zhèn),你不必擔心我的安全。”
“關(guān)外有什么好處?都是些走投無路的投機小商人才會選擇走馬出關(guān)的,那里可不比郡城,沒有家里的滿庫藏書,沒有懂琴的客人,你一個讀書人,何必遭這個罪?!?p> 張安良苦口相勸,焦急的在堂中踱步。
“李大郎對你施了什么迷魂湯?竟讓我的弟弟就這樣折服于他,甘心去做一個員外郎?!?p> 張安良嘆道:“我家雖然是商賈,但費些錢捐個編外郎官并非難事,你尋常是看不上這些小吏的,怎么突然愿意委身去做?”
張安世答道:“大兄,我非為一人得失而去東源,即使是白身,我也愿意在左使帳下略盡綿薄之力?!?p> “大兄,去嘛,我也想去關(guān)外看雪~”
張小妹也跟著起哄,她從定遠回來之后,整個人的心思都丟了一半,也不知飄到那家小郎君身上去了。若在平時張安良自然會追問一番,眼下二弟要去東源,他卻是顧不了那么多了。
“撒嬌也不可以,這可是你親二哥,他要是在東源發(fā)生什么意外怎么辦?”
張安良又道:“雪有什么好看的,我聽白七說了,那個白袍小子才是你想看的罷。”
張小妹羞紅了臉,轉(zhuǎn)身唰一下跑開了。
“大兄,小弟并非是去玩樂,左使乃人中龍鳳,身系萬民,我去東源只是想助他保境安民。”
張安世笑道:“順便也施展小弟二十年來所學,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少本事。”
“誒,也罷?!?p> 張安良嘆道:“我張氏從不將過多籌注壓在一個外人身上,家族興廢存亡乃是一等一的重事,吾子年幼,你又不愿經(jīng)商,我張氏的未來又該有誰掌舵?”
張安良安慰道:“子侄輩一代也多有俊才,叔伯們現(xiàn)在能為大兄分擔擔子,將來他們的兒子想必也不會差到哪去?!?p> “弟,你可知為何我張氏發(fā)家四代以來從沒有發(fā)生過內(nèi)亂、分家之類的糾葛?”
“小弟不知?!睆埌彩缹沂妨巳缯菩模皇羌抑鞯睦^承人,對于一些世代手口相傳的家主秘事自然不甚清楚。
“自曾祖爺賣田建倉以來,張氏各宗支血脈各司其職,專攻一方,敢泄家族事于外者,族法之。我家是主宗,在叔伯相助下,傳至我手中數(shù)年來也不算辱沒祖宗基業(yè)。故張氏之禍,永遠不在蕭墻之內(nèi),而在平原城中其他心懷鬼胎惦記我張氏財富的人。”
張安良又道:“因此,我才串聯(lián)成立平原商會,搭線魏縣李氏,就是想化敵為盟,將大家綁在一輛利益戰(zhàn)車上?!?p> “原來如此。”
張安世知道自己的兄長絕非表面上那么易與相處,他多年商海積累的人生經(jīng)驗要比自己豐富得多。
“隨我來?!?p> 張安良帶著張安世走入府中一處隱秘的庫所。
兩名自祖父輩起就在張家生活的張氏家仆把守在外,順著一條迷宮一樣的庭院小徑,張安世跟著兄長走到這處他極少踏足的偏院。
這里平日里用作存放木料、條石等修補府邸的材料,很是清凈。
張安良拿著一大串鑰匙,從中選出一把外形造型并無特別之處的小鑰匙,整個插進門鎖里,推開門后又有一道暗門和一道地門,順著樓梯下去,他點起盤燭,整個庫所里頓時亮堂起來。
“這是,這是!”
入眼所及,是掛滿三面墻壁的層層鎧甲,甲胄在燭光下散發(fā)著金屬的光澤。這些都是軍中守備一級才能穿戴的制式鎧甲,只是刪除了標識等級用的裝飾,增加了肩鎧和鐵筒靴,裙甲上也多了碎釘,防御性更強。
“三十副鐵甲,再加上八十把鋼刀,一百桿重長槍,你一同帶去東源,算是張氏的一點禮物。”
張安良苦口婆心的說道:“你初入李大郎麾下,收收傲氣的性子,多結(jié)交朋友,辦事也順當些?!?p> 張安世自然清楚他年少時傲然的性子讓兄長費了不少力氣周旋,他不好意思的說:“大兄,這些東西太貴重了?!?p> “六鎮(zhèn)的武備是什么樣你不清楚,我可曉得?!?p> 張安良摸著冷冰冰的鎧甲說道:“李大郎若不想落下以府庫資助胡人的把柄,就不會動用六鎮(zhèn)武庫里的武備,更何況那里的庫存也著實不堪用,都是些陳年舊玩意了?!?p> “李氏在魏縣的鐵爐坊規(guī)模不小,但就算日夜爐火不停,想在這個冬天武裝數(shù)千乃至近萬人也并非易事,鋼刀和重長槍不算難得,可這三十副鎧甲,在哪里都是硬通貨?!?p> 張安良看著張安世露出的神情,笑道:“你在疑惑些什么?”
“大兄,我們家中為何會有這么多...儲備?”
張安世斟酌片刻后說出這個詞。
“我張氏從沒有作亂的想法,恰恰相反,平安的時候是最適合做生意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手頭若沒有這些東西,覺都睡不安生。光憑白七和護衛(wèi)們,也難擋住周遭群狼環(huán)伺的貪婪吶?!?p> 張安良嘆道:“它們在這庫房里堆積多日,即使每日都有專人擦拭保養(yǎng),也終有銹跡斑駁的那天。吾弟,你才華橫溢,只要穩(wěn)扎穩(wěn)打終有出頭之日,但我也擔心你會像這利刃一般...”
張安良將一把鋼刀抽出,猛地劈砍在一塊磨刀石上,火星濺起,砰響過后,磨刀石從中裂開,鋼刀也被蹦開一個缺口。
刀刃嗡嗡顫動,張安良拿刀的手紋絲不動,這個富態(tài)的笑面商人儼然也是一個用刀老手!
“大兄!”
張安世肅然而立。
“刃雖鋒利,不可輕試,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p> 張安良收刀入鞘,隨手掛在一旁,又道:“吾弟,這是為兄能交給你不多的東西,從今之后?!?p> “你要在外建功立業(yè),為我張氏開枝散葉!”
張安良看向弟弟的眼神里,也有一絲想成為世代權(quán)貴的渴望。
“大兄今日所教,小弟謹記于心!”
張安世仿佛重新認識了自家兄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