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末尾,葉昕扛著一個紙箱走到校內(nèi)的快遞點填快遞單。韓明薇和靳思遠從二食堂出來看見這一幕,立刻跑近了問道:“這一箱都是要寄到杭州去的?”
葉昕填著地址,點了點頭。
“哇塞,你上次發(fā)給藍泰衛(wèi)視的實習(xí)申請通過啦?請吃飯請吃飯!”韓明薇搖著葉昕的手臂,一臉高興。
靳思遠有點不明所以,問道:“咋回事?暑假去杭州實習(xí)?”
韓明薇一臉驕傲地說:“我們專業(yè)硬性要求下學(xué)期見習(xí)三個月,昕昕六月初給藍泰衛(wèi)視發(fā)的實習(xí)申請收到回復(fù)了。”
靳思遠不明覺厲地小幅度拍手,繼而想到韓明薇和葉昕同專業(yè),趕緊追問道:“那你呢?”
“我?我沒什么追求,回廈門找間廣告公司呆著吧。”韓明薇對靳思遠說完,便拉著葉昕的手鄭重其事道:“昕昕,去了藍泰要是看到馮老師,記得幫我要張簽名照,茍富貴,勿相忘!”
葉昕填完快遞單子,一臉哭笑不得地對韓明薇說:“我還不知道會被分到哪個欄目呢,萬一是個民生節(jié)目,天天出去跑家長里短的社會新聞怎么辦?”
“做老娘舅啊,我知道!”靳思遠搶答。
“你們系呢?下學(xué)期什么安排,都大四了?!表n明薇抓著他的手臂問。
靳思遠托腮想了想說:“聽輔導(dǎo)員說,好像是要在12月之前完成畢業(yè)設(shè)計,最慘的是我們下學(xué)期還有課,非常多的課,而且大部分都是實操課!”說到后面,靳思遠有點欲哭無淚。
韓明薇勾勾手說:“蹲下來一點?!?p> 靳思遠彎下了腰。
韓明薇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說:“乖哈,下學(xué)期可能見不到我了?!?p> 靳思遠原本正享受著被順毛的好心情,一下被這句話打得煙消云散,哭喪著臉說:“???不是就實個習(xí)嗎?又不是關(guān)禁閉,我有空就去廈門看你。”
葉昕刷著手機,等著這倆人的恩愛秀完,才抬頭道:“結(jié)束啦?我給你們一條建議要不要聽?”
靳思遠和韓明薇:“啥?”
“愛護動物,不要隨意投喂狗糧?!比~昕一臉沉痛的拍了拍韓明薇的肩膀,然后踩著小高跟走了。
韓明薇看她不再那么瘦骨嶙峋的后背,原本想哈哈大笑的,這會兒卻變成了和煦的微笑。她扭頭問靳思遠道:“哎,你那個哥們蕭煜最近在干嘛?”
靳思遠被她這一問弄得摸不著頭腦,一臉疑惑地說:“在準(zhǔn)備著畢業(yè)典禮啊,怎么了?”
“他以后打算在哪里發(fā)展,重慶?”
“對啊,不然跑這里來嗎?”靳思遠看韓明薇忽然問起蕭煜的事兒,只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危險,他過去喜歡過的女孩子最后都喜歡上了蕭煜,他對這事兒有心理陰影,這會兒連韓明薇都這么說,他頓時警鈴大作道:“你問這些干嘛?你不會喜歡上他了吧!薇薇,你要是敢拋棄我,我就回去殺了蕭煜!”
韓明薇一瞬間無語:你戲一定要這么多嗎?
葉昕在宿舍里收拾東西,她是明天的動車去杭州。安撫住炸毛的靳思遠后,韓明薇回到宿舍吹空調(diào),她有一把藍色的折扇,小巧精致,此刻正在她手里左右搖擺,她看葉昕整理了半天,只整理出一個書包,便問道:“你可別告訴我,你把能寄的都寄了?”
“對啊,一只背包走天下?!比~昕拉上背包拉鏈,嘆了口氣后坐下來。
“我剛才問思遠,思遠說蕭煜會留在重慶,你有什么打算?”韓明薇放下手里的扇子,觀察葉昕的反應(yīng)。
葉昕神色如常:“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水不轉(zhuǎn)人轉(zhuǎn)?!?p> “你們都沒法在一個地區(qū),怎么培養(yǎng)感情?”韓明薇疑惑。
“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葉昕忽然狡黠一笑,“我要和他在最后最合適的時間,重逢?!?p> 韓明薇被她打敗,決定放棄勸說這件事,轉(zhuǎn)而問道:“你明天直接去杭州,不回趟家嗎?”
“回去干嗎,做咸魚???反正我媽老早就說了,我走的那條路,家里幫不上忙,想要出人頭地,只能靠我自己了?!比~昕倒了杯熱水,泡了玫瑰花茶,捧在手心里??照{(diào)房太干燥,她又說了半天話,此刻覺得口干舌燥。
大三生活的落幕,在某種意義上昭示著他們即將步入社會這個大染缸。至于會被漂染成什么顏色,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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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動車開啟,自南向北,載著葉昕向人間天堂奔去。
旅途中,葉昕捧著那本快翻爛了的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再次讀到末頁,她有點愣神,手機里的抒情歌順著耳機線爬進她的耳朵里。她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看著車窗外不斷遠去的山景翠色,思緒變得有些混亂。她曾以為文字是最變幻莫測的,但是此刻,她只發(fā)現(xiàn)了它的貧瘠。
她從這本書里讀到一個可怕的道理,這道理從這天起像魔咒一般折騰了她好多年。
——所謂的愛,都是自嗨。
動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嘟嘟著進站。
她拿起背包下了車,跟著人流走到出站口,和其他人一起擠上地鐵后,她把背包放到前面抱著。車廂里很安靜,每到一站,就有人下車,有人上車。在被擠了四十分鐘后,她終于抵達要去的地方。不是藍泰衛(wèi)視所在的大廈,而是給實習(xí)生安排的住宿點,一所老中學(xué)的舊宿舍。因為學(xué)校搬遷,所以租給電視臺,當(dāng)做招免費臨時工的落腳點。
等在老校宿舍樓下的管理員見到她,一臉熱情道:“跟我上來吧,你的東西我收到了,放在一樓的雜物間里,你收拾完可以去搬,樓上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實習(xí)生,本地傳媒學(xué)院的。”
葉昕笑笑沒說話,乖乖往樓上走。
原本十平米左右的學(xué)生宿舍,放四張上下鋪住八個人。如今都被搬空,改成了兩張單人床的員工宿舍。管理員帶她走到最里頭那間,敲了敲門。
“等一下?!币粋€清爽的女聲喊道,過了一會兒,屋里傳來走動的腳步聲,一個頂著爆炸頭的女孩開了門,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看見熟悉的林倩和陌生的葉昕,一下就明白過來。
“介紹一下,葉昕,榕大傳媒系大四實習(xí)生?!绷仲幌日f了葉昕,繼而指著屋里的女孩笑道:“毛毛,傳媒學(xué)院廣播電視學(xué)專業(yè)的,周末經(jīng)常來臺里見習(xí),暑假過后就大三了,比你小一歲。好了,你們就好好聊聊吧,明天上午八點,到臺里報道,毛毛知道路線。我先走了,好好休息吧,電視臺有得忙?!彼f完這一大段話后,和二人打了聲招呼,便朝樓梯口走去。
葉昕沖毛毛點了個頭,然后進來整理另一張空著的床鋪。空著的桌子慢慢擺上了葉昕帶來的書、熏香還有瓶瓶罐罐的護膚品。
整理完畢,已近傍晚,葉昕累得倒在鋪好的床上,一動也不想動??粗旎ò迳侠吓f的墻皮,她有一瞬間的沖動想爬上去撕下來,但是她的身體告訴她,臣妾做不到?。?p> 這時,她的視線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張頂著爆炸頭的臉,毛毛吃著薯片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吃嗎?”她指了指手里的薯片盒子問。
葉昕看著薯片盒子上周杰倫的那張臉,擺了擺手道:“不用了,謝謝。”
毛毛坐回自己的床上,咔嚓咔嚓地邊吃邊問:“你叫葉昕是嗎?是哪個xin?心理的心?還是星星的星?”
葉昕從床上坐起來,搖頭說:“都不是,是日字旁寫個一斤兩斤的斤的那個昕?!?p> 毛毛想了一會兒,有些驚訝地說:“那個昕?。康故巧僖姡惺裁丛⒁鈫??”
葉昕低頭回憶了一會兒說:“嗯,我媽說我秋天的黎明生的,昕的意思是太陽快要出來的時候?!?p> 毛毛聽到這個說話,帶著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點頭:“好記又好聽。你以前在電視臺實習(xí)過嗎?”
葉昕說:“只在榕城電視臺見習(xí)過一段時間?!?p> 毛毛聽完,好像放心似的松了口氣:“那就好,我怕你沒去過,會接受不了工作強度。不過藍泰衛(wèi)視作為國內(nèi)的一線電視臺,可能會比你之前待過的電視臺更忙,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也不知道明天會被分去哪里,要是分到臺里的頭部綜藝,那咱們接下來就別想睡了?!?p> “頭部綜藝?”葉昕來了興趣。
“昂,就是藍泰每年暑假都會推出的一檔節(jié)目,前期會有長達半年的策劃。今年聽說是想搞一個偶像團體素人選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泵貞浿鴱睦蠋熌抢锎蚵牭叫〉老ⅰ?p> 葉昕在學(xué)校里做過類似節(jié)目的課題調(diào)研,這兩年真人秀節(jié)目忽然變多了起來,選秀節(jié)目打著造星的旗號,其實本質(zhì)上也是綜藝真人秀的一種。她來藍泰的最大原因,便是想知道作為國內(nèi)搞營銷傳播最厲害的電視臺,是怎么運作一場綜藝真人秀的。
“那我倒是很期待?!比~昕枕上枕頭,陷入沉沉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