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矜持（3）
有的人生來不凡，就像一顆流星劃過滾燙的人間，在某地炸出一個深坑，殃及一國百姓。過去，這種人大多數(shù)指那些歷史上有名的禍國紅顏，葉昕曾經(jīng)不忿這種說法，覺得把一個朝代的滅亡歸結(jié)為美色，實在太過片面，為什么不說是那些帝王的昏庸無道？
但今夜，她看到被臨時拉來救急的蕭煜，那個在舞臺上一個舉手投足都能惹得底下騷動不已的蕭煜，她開始懷疑自己過去的認(rèn)知。也許，她一直以來都錯怪了那些帝王？如果這人間真有妖孽的存在，大概就是像蕭煜這樣技能點滿滿還長了一副絕世好皮囊的人間bug，專門攻擊人心的漏洞。
葉昕甩頭，努力想讓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飛散，轉(zhuǎn)而去看觀眾席的反應(yīng)。
一曲終了，底下的領(lǐng)導(dǎo)沒有一個認(rèn)識蕭煜的，但都忍不住鼓起掌來。她看見校長一邊機(jī)械的拍手，一邊扭頭輕聲和院長說著什么，院長的眉頭皺了一下，繼而又舒展開來。領(lǐng)導(dǎo)們笑得和新聞聯(lián)播里頭一樣，十分官方。
蕭煜下了臺，底下觀眾的目光幾乎是一齊向左轉(zhuǎn)動，直到燈光變暗，舞臺轉(zhuǎn)場。
李媛媛在后臺激動地說：“演出非常成功，學(xué)長真是太棒了！”
蕭煜把話筒遞還給道具組，像是也松了一口氣說：“還好沒搞砸?！?p> 葉昕沒說話，躲在角落里繼續(xù)看監(jiān)視器里的舞臺。
昏暗的光線中，她的輪廓像是加了一層暈染濾鏡，漸顯出清冷氣質(zhì)。蕭煜忽然很想畫畫，他覺得那一幕很符合他的美學(xué)定義。即使葉昕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美女，可這時的氛圍襯托得她是那般獨一無二，仿佛穿越了光陰的藩籬，這就是永恒一幕。
“走吧，我們?nèi)ビ^眾席坐著看?！苯歼h(yuǎn)拉著蕭煜想走出這個人來人往烏煙瘴氣的后臺，但是蕭煜卻擺擺手道：“不了，反正也沒幾個節(jié)目了，這里正對著舞臺，我看挺好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葉昕扭頭看了他一眼，又急速轉(zhuǎn)回來和李媛媛說話。
“燈光秀快上了吧，這個舞蹈過后?！比~昕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
“嗯，道具組的上去了?！崩铈骆轮钢O(jiān)視器里的畫面努努嘴道。
“哎，那個不是蔣濤嗎？他不是外聯(lián)的嗎，怎么也跑去了道具組？聽說這次是他拉到了可口可樂的贊助，咱們那個彩色跑才這么順利。”葉昕知道蕭煜就在她身后兩米遠(yuǎn)，硬是捏著拳忍住不去看他。
李媛媛沒聽出葉昕的沒話找話，還很認(rèn)真的和她討論起來：“什么呀，那個可口的贊助，是我拉著他一塊去跑的?！?p> “你拉著他跑的？你倆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葉昕八卦的因子隱隱作祟。
“李媛媛的男朋友是蔣濤他哥蔣波，已經(jīng)畢業(yè)了?！迸赃叾⒅{(diào)音臺的梁靜適時插進(jìn)來一句道。
“??？”葉昕一臉震驚。
“不知道了吧？”李媛媛笑道，“誰讓你平日不參加團(tuán)部的集體活動?！?p> 三個女生胡亂聊了半天，東拉西扯，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結(jié)婚生子的話題去。明明才大三，還沒跨出去社會半步，就已經(jīng)開始為生兒育女的事兒煩惱了。李媛媛忽然變得義憤填膺起來：“蔣波要是要求我跟他結(jié)婚，我就跟他分手！”
葉昕表示同意道：“嗯，女人結(jié)婚對事業(yè)阻礙確實挺大的?！?p> 梁靜說：“其實最主要的是你們兩家離得太遠(yuǎn)吧，一個福建，一個甘肅，我當(dāng)初要是報的大學(xué)離家近點就好了，害得我現(xiàn)在都不敢在大學(xué)里找對象。”
“地方什么的倒是不怕?！比~昕一臉無所謂，“現(xiàn)在交通這么發(fā)達(dá)，做到財務(wù)自由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別說地域，光是‘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句就夠毀一輩子的了?！?p> “葉昕，你會結(jié)婚嗎？”李媛媛毫無征兆地問了一句。
葉昕被問得愣?。骸拔也恢??！?p> 梁靜插嘴：“你這話讓人家怎么答啊，都沒男朋友呢?！?p> 蕭煜其實沒怎么認(rèn)真看節(jié)目，他聽墻角聽得不亦樂乎，這幾個人的對話實在是有意思。聽到李媛媛問葉昕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更好奇了，豎起耳朵認(rèn)真聽。
“我聽說你之前喜歡張珩？”梁靜說完，似若有無地看了一眼葉昕身后的蕭煜。
葉昕沒想到梁靜會冷不丁地來這么一句，她對張珩有好感的事兒也就身邊寥寥幾個人知道，她和梁靜算不上多熟，這會兒突然被她問這么一句，一時間愣住。
“你別聽別人瞎說，張珩可是有主的，我和他只是同學(xué)?！彼鸬糜悬c磕巴。
“真的嘛？那可能是別人傳岔了吧，哈哈哈哈哈。”梁靜笑得頗有深意。
葉昕補(bǔ)了一句，“談戀愛還不如追星，偶像就好比韭菜，一茬接一茬哈哈哈哈……”
蕭煜聽到這個回答，忽然很想扭頭看葉昕此刻的表情。
韓明薇小跑著進(jìn)來：“結(jié)束啦！收拾收拾喝酒去？”最后一個去字剛出口，就看見靳思遠(yuǎn)朝她投來的目光，嚇得韓明薇的笑容瞬間消失在臉上。
“一，一起啊？”
“喝什么酒？”靳思遠(yuǎn)看韓明薇被抓包的可愛模樣，忽然又不氣了。
“晚會落幕慶功宴。對了，蕭煜，你也過來吧，今晚可得謝謝你?！表n明薇說完，看向蕭煜，見他沒有拒絕，便走到里頭拉葉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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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定在學(xué)校后門的大排檔，傳媒系的學(xué)生熙熙攘攘坐了七八桌，隔著馬路圍欄，時不時有深夜的車輛經(jīng)過，惹得塵土飛揚(yáng)。
可是誰也沒有在意，大家喝酒劃拳，像是要把這兩個月的辛苦盡數(shù)傾倒。
葉昕跟著道具組一塊過來，瞅了一圈，發(fā)現(xiàn)韓明薇給她留了個位置，而旁邊則是被硬拉來的蕭煜。
周圍除了空桌子，也沒其他位置了，葉昕只好坐下。
因為急性腸胃炎而去醫(yī)院的羅格此刻也回來了，聽李媛媛說了來龍去脈后，舉著一杯綠茶過來要敬蕭煜一杯。
“謝謝你啊帥哥。”羅格穿的很朋克，左右耳各戴了三個耳釘，頭發(fā)挑染成灰色，活脫脫一非主流少年。他的右臉因為過敏，爬滿了青春痘，厚厚的粉底蓋都蓋不住。
蕭煜禮貌性地回了半杯酒，“對不起，這本來應(yīng)該是屬于你的舞臺?！?p> “薇薇，你吃魚嗎？”靳思遠(yuǎn)不是他們系的，本沒資格過來吃這頓飯，但他自詡是蕭煜的經(jīng)紀(jì)人，帶蕭煜就得帶他，李媛媛被他的厚臉皮磨得無奈同意。
“昕昕，喝湯嗎？”韓明薇沒搭理靳思遠(yuǎn)，反而給剛落座的葉昕盛了一碗絲瓜湯。
葉昕這一天肚子里水米未進(jìn)，此刻是真的餓了，捧過碗便喝。
靳思遠(yuǎn)撇撇嘴，賭氣道：“葉昕，你能不能別老使喚我們家薇薇?！?p> 葉昕放下碗，沖他斜了一眼道：“怎么？許你們秀恩愛，不許我做小三？”
靳思遠(yuǎn)氣癟，朝蕭煜揮筷子道：“兄弟，趕緊發(fā)揮你的魅力把這禍害拿下，我看她寂寞太久了要變態(tài)?！?p> 蕭煜剛夾起一塊排骨，聽到靳思遠(yuǎn)這聲哀嚎，笑著把排骨放到了葉昕的盤子里。
葉昕：“？”
梁靜扭頭見到這一幕，拉住坐在她旁邊的小謝問道：“葉昕旁邊那個是她男朋友？”
小謝正和大家推杯換盞，也沒聽清楚梁靜的問話，隨口答道，啊對對對。
張珩在隔壁桌敬完酒，走到葉昕這邊，他方才在臺下便有注意到蕭煜，如今見蕭煜坐在葉昕旁邊，便對葉昕有男友這件事深信不疑。天知道他前幾日從于西銘那里聽說葉昕喜歡的是自己有多震驚，他對葉昕沒感覺，也不可能產(chǎn)生感覺，如今見葉昕有了對象，心里平靜多了。
葉昕見張珩跟她敬酒，想到方才梁靜用他來揶揄自己，便覺得不是滋味。
此刻她倒希望蕭煜若真是她男友就好了。
她有點陰暗地想，拿優(yōu)秀得能引發(fā)騷動的蕭煜在張珩以及其他人面前，把失去的場子找回來，狠狠嘲諷他們，我也可以有個完美的對象，然后揚(yáng)眉吐氣?？蛇@種想法，只能放在心底想想暗爽一波而已。蕭煜這種男生，就像是毒藥，一旦沾染了，這輩子可能就兩個結(jié)局，要么等著他給你解藥，要么毒發(fā)身亡。
張珩一圈打完，便朝著下一桌走去。
葉昕覺得口渴，不知不覺喝了一整瓶，喝得太急，她有點微醺，便拿過桌上的手機(jī)站起來。
蕭煜和韓明薇都看著她的動作。
“昕昕，你要去哪？”韓明薇問。
“我去打個電話?！比~昕隨口胡謅道。
馬路邊時不時閃過幾輛車子，葉昕沿著石板路往前走，身后的喧囂離她漸遠(yuǎn)。她瞧著手機(jī)屏幕上剛剛跳動的數(shù)字，四個零，又是新的一天了。
前面有個小巷，巷口放著一張不知哪家老板擺在那的椅子。她走過去坐下來，只覺得疲倦像是浪潮，將她席卷。這個小巷猶如一片沙漠，而她是那個口渴的遠(yuǎn)行人，炙熱烘烤得她身心俱憊，愛情使她憂思神傷。
等到再睜眼，她看到了蕭煜，那個男人一臉擔(dān)心地看著她。
“怎么了？”他問，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
葉昕忽然覺得很想放下那些所有的負(fù)擔(dān)，放下偽裝，放下害怕，放下不甘心，想像張珩一樣無所顧忌地放肆一次。她伸手拉過蕭煜，一米八三的蕭煜被她這大力的一扯，忽然整個人俯身下來，兩個人的鼻子靠的很近，鼻尖噴出的熱氣此刻變得急促起來。
她瞪著他，她五官里最好看的眼睛，此刻像是一匹狼一般，瞪著面前這個溫柔的男人。她嫉妒他，嫉妒他擁有的得天獨厚的條件，嫉妒他輕而易舉地就能贏得別人的喜歡，為什么這些事她總要付出那么多努力，她覺得自己嫉妒要發(fā)瘋了。
四目相對良久，一陣急促的剎車聲使葉昕回過神，她像見鬼了一般松開了手。
蕭煜站起身，拍了拍胸前被捏皺了的衣服，倒是沒有多說什么。
他從葉昕的目光里讀到了敵意。
“今晚……”葉昕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嗯？”他抬頭。
“月色很美……”葉昕忽然對他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