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昆侖二話沒說把魚肉卷進舌頭慢慢咀嚼起來，漓淵眼巴巴地望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一絲贊許的神情，可是他泰然自若，不緊不慢，讓漓淵的心情不由控制地上下忐忑。隨著喬昆侖喉結(jié)的起伏抖動，魚肉被他咽了下去，他舔了舔嘴唇、咂了咂舌頭，末了終于說出一句：“好吃，還有嗎？”
兩人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渴了就吃新鮮的果子，很快地上就堆起了果核和魚骨頭。漓淵伸了伸懶腰，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感覺好久都沒有享受如此愜意的生活了，她環(huán)視著周圍的山谷，有感而發(fā)：
“其實，如果我沒有中毒，沒有肩負著去無量山的重任，也許我會在陶明村自由自在地過一輩子吧?？墒翘彰鞔逡呀?jīng)不復(fù)存在了，如果這次我能平安歸來，我打算找個靜謐的村子安居下來，或許我會去芙蓉鎮(zhèn)吧，云鶴哥哥還有陶明村的村民都在那里?！?p> “云鶴哥哥？他是誰？”喬昆侖一邊撕下魚肉塞進嘴里一邊好奇地問道。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讀私塾的時候，我經(jīng)常調(diào)皮搗蛋，每次他都在先生面前袒護我。他總是保護我，不讓男孩子欺負我，雖然我后來跟隨著父親學(xué)習武功已經(jīng)變得比他厲害多了。有機會去芙蓉鎮(zhèn)的話，我介紹你們認識吧，不過……上次我不辭而別，不知道荊王會不會慍怒地把我驅(qū)逐出境呢？”
“哪一天妖怪不再猖獗、天下太平無事，我就卸甲歸園，回到家鄉(xiāng)，過日出而禾、日落而伏的悠然生活?！眴汤鲆查_始展望自己的未來，“如果那時你真的被驅(qū)逐出境，實在顛沛流離無所定居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地讓你來我這里?！?p> “謝謝你的好意！”漓淵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同時沒好氣地白了喬昆侖一眼。
“對了，昨天樊掌門來找你，你作何打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漓淵刻意在閃爍其詞。
“阿漓，我知道你的為人，你并不擅長撒謊，因此你瞞不了我。我想你之所以寧愿留宿野外也不愿意回道場，讓我治眼睛是其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回避樊掌門吧！”
“你究竟聽見什么了？”被喬昆侖一語中的的漓淵有點著急地問他。
“雖然我看不見，耳力卻比以往更加敏銳，況且我就住在你隔壁。我站在房門邊，你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雖然樊掌門只說了幾句客套話，但他是來試探你的。怪就怪樊梨不小心說漏了嘴，暴露了我們的身份，讓樊掌門知道了竹節(jié)玉的存在。”
“樊梨也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點心直口快罷了，并沒有惡意?！?p> “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到了這種關(guān)鍵時刻千萬不要疏忽大意，你不要忘了，你身上的東西可不是一般的東西，而是神器竹節(jié)玉，有著無限的力量！先前已經(jīng)有一眾妖怪為了爭奪它而死傷無數(shù)了，以后還不知會有多少人為了爭奪它而不擇手段。樊掌門雖然貴為一派之主，不過在我看來，只要是人都會有貪欲的，而有些所謂的名門正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們?yōu)榱四茉诟髋芍歇氼I(lǐng)風騷，無所不用其極，手段可謂卑鄙至極，表面上卻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簡直讓人惡心得作嘔！”
“那你呢，喬大哥？”漓淵心魂不定地反問道，“你說‘只要是人都會有貪欲’，那你呢？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得到它嗎？”
“阿漓，你可是在懷疑我？如果我存有一絲一縷那種念頭，自打我知道竹節(jié)玉在你身上那天起，我早就將其占為己有。可是我沒有，我根本就從來沒有這么做，相反地，我反而擔心起你的安危，我從始至終都在保護你。”
“對不起，喬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有點心煩意亂。”漓淵蹲下身子，雙手抱住膝頭無力地說道，“我雖然看得見，可是我只能看到表象，并不像你那樣具備洞穿他人想法的能力，能看穿人心。有時候我分辨不出好人惡人、是非黑白，可能是以前在爹爹身邊自由自在慣了……”
喬昆侖有點內(nèi)疚，他向漓淵抱歉道：“是我不應(yīng)該把話說得這么重，你涉世未深，而人心不古讓你真假難辨，你難免會有些失望。樊掌門接下來可能會有所行動，我們無從知曉，你有什么打算？”
“我實在想不出法子，只能借故不待在道場里。喬大哥，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們就悄悄下山去吧，誰也不告知，包括袁煋師兄，雖然他幫了我們，但我不想因為此事把他牽扯進去?！?p> “照目前的情況看，也只能這樣了?！?p> 喬昆侖穿上烘干的衣裳在火堆旁躺下，大概因為奔波勞頓的緣故，沒多久他就睡著了。漓淵也和衣側(cè)臥著，可心里裝了太多的事，壓得她難以入眠。
她翻了個身，仰面躺著凝視著頭頂?shù)奶炜?，一彎明月掛在一望無際的天幕之中，璀璨的繁星一閃一閃亮晶晶。不知何故，漓淵突然想起曾出現(xiàn)在夢境中的仙姑，一身輕衣如同清風般徐徐拂面，她的眼眸之中仿佛蒼穹一般蘊藏著星星。
自打踏上南下之行，漓淵就不曾好好梳洗打扮過，作為女孩子家身上難免會感覺到不適。她坐起身，瞅了瞅?qū)γ鎮(zhèn)扰P的喬昆侖，見他睡得正熟，便輕手輕腳地站起身，不動聲響地走到樺榭泉邊，泉水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碎碎的銀光。
漓淵解開了腰帶，裙衫垂落在她的腳邊，她蹲身側(cè)坐在泉邊，先用腳趾頭撩撥起水珠感受水的溫度，然后讓水慢慢地沒過腳踝、小腿和膝蓋。
她緩緩走下水，離岸邊不遠處的深淺，水面剛好沒過她的肩膀，雙手輕柔地拂過水面，珍珠般的水珠從指尖上滴落，發(fā)出清脆的嘀嗒聲。
漓淵以手掬水撲到臉上，她所看不到的是，當樺榭泉水浸潤到頸后的蜘蛛結(jié)印時，結(jié)印烏毒的顏色竟變得微微有些淡了。
說來奇怪，漓淵感覺今日的自己跟往日有些不同，她感覺精神煥發(fā)，身輕如燕。
“這是怎么回事呢？”漓淵百思不得其解，但凡事總該有個由頭，她捧起泉水，看著泉水從指縫間緩緩地流淌，突然靈機一動，“既然樺榭泉水能凈化噬目散的毒性，那是否也能抑制陰陽毒？”
除了這個原因，漓淵再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理由，她如獲至寶，不，比發(fā)現(xiàn)了金銀財寶還要開心。她解下發(fā)髻上的頭繩，烏黑的長發(fā)披散在肩上，如同孔雀的尾巴鋪展在水面上，她微微頷首，一點一點地仔細梳理頭發(fā)，一縷縷長發(fā)穿梭在她的指間，在星光和月華的照耀下，她膚若凝脂，如同一尊用玉石精雕細琢的神女像，溫潤而又優(yōu)美。
置身在如同仙境般的世外桃源，漓淵仰面忘情地望著浩瀚的星海，銀色的光芒投影在她漆黑的瞳孔里。那一刻，她似乎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好像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滄?！M管那種感覺會非常短暫，天明之后又要面對現(xiàn)實中的一切，但是至少有那么一段短暫的時間里，她的身心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輕松和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