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天色都跟著暗起來，正是七月天，又熱又潮的讓人感覺非常黏膩，圖楠換了衣服往外一走，就被撲面而來的暑熱逼得萌生了退意，好在警車就在外頭等著，上車之后感覺好多了。
老丁說：“肖雪家庭環(huán)境比較復雜，她兩個舅舅和小姨家庭條件都一般，能搭把手照顧秦惠蘭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現(xiàn)在大家都在往醫(yī)院趕，他們家才剛出事，現(xiàn)在又傷一個，一會兒要是看見咱們語氣不好，你們多擔待。”
他的話說得讓圖楠覺得心酸，現(xiàn)在這世道，大家各自都有各自的難處，警方有破案時限的壓力，辦案的民警如果晚一步抓到兇手，讓原本可以獲救的人枉死，自己心里那一關(guān)都很難挺過去，可為了查案把被害人家屬過去的傷疤揭開，讓她再痛一次，難道又是對的了嗎？
這是個注定無解的問題。
白琮他們這些年什么樣的家屬都遇見過，之前被老丁這么一提醒，本能地以為秦惠蘭一家會特別跋扈，可到了醫(yī)院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秦惠蘭的兩個弟弟都是農(nóng)民，和唐甜的媽媽一起經(jīng)營了一個果園，前些年的日子過得很艱難，這幾年果園效益才剛好一點，結(jié)果外甥女又出這么大的事，一大家子都得靠這個果園養(yǎng)活，只好讓唐甜在岳城照看著，看到警方的人過來，那個頭發(fā)都白了的大弟弟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下跪。
畢竟身高擺在這里，白琮一下子就被對方選中，他面對突如其來跪在自己面前的長輩，下意識伸手過去托住他的手肘把人帶起來：“別這樣，幸好人沒出大事?！?p> 家屬的意見很明確，他們不想再把秦惠蘭過去的事再翻出來說，只希望警方可以盡快抓到殺害肖斌的兇手，讓他們的姐夫得以安息，也能安慰秦惠蘭，讓她打起精神來，畢竟還有肖雪需要照顧。
這是個無法拒絕但對破案造成阻礙的請求。
秦惠蘭的情緒很激動，她的膝蓋和手臂上都有多處擦傷，現(xiàn)在是唐甜的媽媽在醫(yī)院照顧著，圖楠出醫(yī)院就爆了句粗：“這特么都什么事兒??！”
結(jié)果剛好碰上終于趕過來跟他們會合的王所長，迎著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圖楠默默閉上了嘴。
王所長是個很典型的中年男人，因為連續(xù)加班導致胡渣已經(jīng)長了出來，穿的那件短袖上衣有大片陰影汗?jié)n，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貼在了身上，再加上熬夜抽煙，身上的味道一言難盡。
圖楠盡可能地躲了躲，但他整個人都像是被煙熏過一樣，眼袋都快占據(jù)半張臉了，看上去又讓人油然而生一股敬重。
“一直忙案子，到現(xiàn)在才來見你們，也沒顧上先去洗個澡，你們別見怪啊?！蓖跛L洗了條毛巾一邊擦汗一邊道歉。
“您說哪里話，還要多謝王所長幫忙，”白琮簡單地寒暄了一句就切入主題，“現(xiàn)在秦家人是不是還都不知道肖斌就是肖雪的親生父親？”
他們是不是不知道當初欺負他們大姐的，就是后來送那個無辜的大學生入獄、假扮好人，毀了他們大姐一生的禽獸？
王所長的表情實在一言難盡，到現(xiàn)在白琮也能理解了，這件事說到底是家丑，秦惠蘭即便自己知道了真相，總還是要為那些愛護她的人維持住這場婚姻幸福的假象，否則日子要怎么過呢？
“當年那個被冤枉的大學生呢？”圖楠問，“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證實了肖雪和肖斌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即便不把當事人的日記本拿出來當證據(jù)，他們之間的親子關(guān)系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就不信秦惠蘭會不想替他翻案?！?p> 老丁這時候才說：“因為表現(xiàn)良好獲得了減刑，當年那個大學生已經(jīng)在六年前提前刑滿出獄了，我們?nèi)ヂ?lián)系秦惠蘭原本的意思也是想問是否要去聯(lián)系上當事人，替他翻案，但沒想到秦惠蘭會情緒失控。”
圖楠覺得有些憋屈：“那我們千辛萬苦找到那本日記，又得保護當事人隱私不能拿出來，現(xiàn)在秦阿姨情緒又這么不穩(wěn)定，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現(xiàn)在豈不是都斷了？”
王所長知道他們來的目的，就聯(lián)系自己現(xiàn)在這個案子的實際情況告訴他們：“其實我們也看過你們岳城兩起案子的資料，根據(jù)我們的判斷，和肖斌的案子極有可能是連環(huán)兇殺案，但目前我們掌握的線索有限，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們?！?p> “我們隨時保持聯(lián)系，在省廳決定把這三起案子并案調(diào)查之前，有什么需要隨時找我們，我們估計也會時不時麻煩你們，”白琮看時間不早了，就說，“那你們先忙，我們就先回去了?！?p> 一旁的圖楠震驚了：“回去？現(xiàn)在就回岳城？我沒買票??！”
白琮拎著她直接上了出租車，上車之后她還在不高興：“都開了公務(wù)接待函了，又下這么大雨，一頓飯都沒吃，我要餓死了！”
“就知道吃，”白琮一不留神把和秧苗一起時候的語氣帶出來，很快又藏回去，壓低嗓音說，“看來兇手是有備而來，秦惠蘭的失控絕不會是臨時起意，一定有人提前刺激過她?！?p> 圖楠神經(jīng)大條，也沒注意到他驟變的態(tài)度：“那我們現(xiàn)在回去干什么？”
白琮把高鐵票插進閘機口，慢慢地吐出一個字：“等?！?p> 2
秧苗一直等到過了十二點才終于等回夜歸人，白琮進門的時候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趴在沙發(fā)上張開雙手做出“要抱抱”的動作，嘴里喃喃道：“師兄你總算回來了……”
她明顯已經(jīng)洗過澡了，室內(nèi)溫度也按照他的要求，沒有低于26度，白琮一身煙味，還都是汗味，并不想沾染到她身上，就說：“困了就先睡，以后不用等我?！?p> “那怎么行呢？你這么辛苦工作，回家都沒人等著，那多慘啊，”秧苗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再說了，你不回來我也睡不踏實?！?p> 白琮這一天跑下來，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很累了，回到家跟她說幾句話才得以稍稍放松，他快速洗了個戰(zhàn)斗澡，套了條睡褲就出來了，手上還拿著塊毛巾在擦頭，上樓就看到秧苗還盤腿坐在床上打瞌睡，小腦袋一頓一頓的，看上去別提多可愛了。
他走過去直接薅了薅她的頭，接著直接把她按倒，動作一點也不溫柔：“睡吧。”說完把毛巾隨手一扔，直接繞到另外一邊上床睡覺。
秧苗是真的很困了，閉著眼摸到他那邊去：“我好想你??！”
早上才見過，晚上又非得等到他回來才肯睡，現(xiàn)在還說什么“好想”，白琮覺得她言過其實了，但她湊上來的觸感太美好，也就沒舍得推開：“你這嘴跟抹了蜜似的。”
“那你要不要嘗一嘗？可甜了！”
她說話的語速都比平常清醒的時候要慢，但絲毫沒影響她的彩虹屁質(zhì)量：“月老的紅線，丘比特的箭，和你的出現(xiàn)，對我來說是同等的意義?！?p> 白琮可不是每聽一次新鮮的都會臉紅那種人，要是臉皮可以用尺量，一時半會兒估計也找不出那么長的尺，他把被子撈起來裹住身邊的人，最后用她枕著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作業(yè)完成得不錯，可以睡覺了?！?p> “那沒有獎勵嗎？”她嘟起嘴問。
白琮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重重的吻，警告道：“別得寸進尺啊，我也累了一天了?！?p> 這次秧苗乖乖地湊過去在他耳朵上碰了碰，老實的睡覺了。
秧苗做了一個綿長又悠揚的夢。
高考完之后的岳城非常炎熱，秧苗在毒日頭下來到空曠的籃球場邊，這里哪哪兒都被曬得滾燙的，連坐都沒辦法坐，可她剛和媽媽吵完架，也沒其他地方可以去，就一個人站在樹蔭下一邊用手扇扇子一邊生悶氣。
突然就聽到對面?zhèn)鱽砹伺拇蚧@球的聲音，秧苗小小的個子藏在樹蔭里，對面正拍著籃球往球場里跑的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她，那人非常高，穿著簡單的運動服，背心都貼在身上，還沒開始運動就已經(jīng)滿身都是汗了，可他絲毫不在意，一個起跳投籃，整個人都掛在了籃筐上，松手落地的時候還興奮地彈跳了幾下，非常有活力。
從秧苗的角度看過去，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正臉，更多時候看到的都是他急速奔跑時候的側(cè)臉，可就是這一個側(cè)臉都足夠讓人心跳加速了。
因為看他打球太過專注，秧苗沒能提前發(fā)現(xiàn)找過來的爸爸，被他逮了個正著，大夏天的到處跑著找孩子，秧吏渾身都是汗，急得不行，好不容易找到她，又舍不得罵，就只好忍住氣拉她回家，可秧苗臭脾氣一上來，誰來都不管用，雙手抱住樹干耍賴，就是不肯回去。
父女倆較勁的動靜太大，驚動了籃球場上正運動著的少年，他不解地望過來，剛好和秧苗的視線對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