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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妝阿嬌

第一百四十章 教訓

金屋妝阿嬌 一束星 2321 2019-06-25 23:48:00

  這樣喪心病狂的屠殺,在今夜的右北平并不是個例。

  無數(shù)匈奴鐵騎借著天色的便利,驅動著胯下的戰(zhàn)馬,震蕩著天際呼嘯而來。

  而后,火光嘩然,鮮血四濺,慘嚎連連。

  有人跪地哭求,有人咬牙咒罵,還有人倉皇奔逃。

  但所有的一切,注定都只是徒勞無功。

  在寒芒閃動的彎刀前,在泛出亢奮紅光的雙眸中,沒有同情,沒有饒恕,唯有殺戮。

  一視同仁的殺戮。

  酣暢淋漓的殺戮。

  永無止境的殺戮。

  火光沖天中,沉沉遙夜為虎作倀地蒙蔽著天地。

  亮錚錚的幾點疏星忿忿不平,卻不等它們開口指責一二,便被鉛灰色的厚重云翳一把捂住了口鼻,

  至于那光芒黯淡的一彎細月,左右也照不透人世間的罪惡與丑陋,索性便隨它放任自流了。

  但這些剽悍蠻橫的匈奴騎兵,當真就沒有半點人性的嗎?

  而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需要先解決另一個問題:人性究竟是什么?

  孟子說:人之初,性本善。

  荀子卻說:人之初,性本惡。

  其實人之本性,很難簡單利落地劃出一個非黑即白的界限來。

  它復雜到既不美好,也不過分丑陋。

  人類社會的一切,都是基本人性的映射。

  人有兩個本能:生的本能與死的本能。

  本能,即本性是支配人行為最強大、最根本的原動力。

  生的本能表現(xiàn)為善良、慈愛、寬容等積極光明的行為。

  死的本能則表現(xiàn)為殺戮、貪婪、自毀等邪惡極端的行為。

  所以這些匈奴騎兵,也可能是會是慈父,會是孝兒,會是眷戀脈脈溫情的普通人。

  這和他們如今殘暴不仁的形象,并不沖突,也并不矛盾。

  畢竟,當他們跨上戰(zhàn)馬,搭起弓箭,揮動彎刀時,毫無抵抗之力的漢人便變成了無主的牛羊。

  那可是探手可得的誘人財富啊,誰能忍心拒絕它們呢?

  于是,草原去冬蒙了大雪,部落不夠口糧,搶!

  于是,長生天眷顧,今歲牛羊肥美,為示慶賀,搶!

  左右漢人的財富就像那牧草,牛羊啃了一茬還會又長一茬,且越長越茂盛。

  他們似乎天生就充滿了無限忍耐力,從不反抗,從不抱怨,只知道勤勤懇懇地積攢著財富。

  積攢地夠了,卻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那么白白堆在那。

  既然如此,何不奉獻給他們?

  而拳頭不夠硬的漢人,又不肯接受弱肉強食的規(guī)則,說他們這是無恥的搶掠,為此極力地用言語抨擊著他們。

  可匈奴人誰會在乎這些屁用也沒有的禮義廉恥呢?

  他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去歲四月,單于說想要個漢人的公主做閼氏。

  漢人皇帝可能很惱火吧,但誰叫他打不過匈奴人呢?

  于是,還不是只好忍氣吞聲派了一個叫陶青的漢官來送漢室公主和親。

  單于很滿意,連帶著對那柔軟嬌嫩的漢室公主都高看一眼。

  可誰成想,那漢人皇帝的馴服居然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轉頭便派了一個叫李廣的將軍到隴西來。

  那將軍,頗為驍勇善戰(zhàn)不說,甚至還幾次三番地主動出擊。

  單于因此大為光火,決定好好地給漢人皇帝一點顏色看看。

  …………

  右北平郡,又一個小村莊。

  肌肉畢現(xiàn)的駿馬肆意踐踏過濃綠茂盛的莊稼,冰冷的鎧甲閃耀著嗜血的光芒。

  他們渴望殺戮,渴望破壞,渴望唾手可得的財富。

  人性之惡,永無止境。

  他們結陣而過,如一張綿密的細網(wǎng)般罩住了全無防備的村莊。

  當頭的數(shù)十名騎兵,如割草般地俯身用長刀砍倒手持武器沖出來的漢人百姓。

  鮮血四濺,猩甜誘人的味道立時揮灑在空氣中。

  匈奴騎兵們瞬時被點燃了無限熱情,他們狼嚎著策馬奔騰起來。

  挨家挨戶地搜尋,殺人,劫掠……

  火光沖天,人喊馬嘶中,一個母親惶恐戰(zhàn)栗地護著懷中的孩子,瑟瑟發(fā)抖地窩在逼仄狹小的地道中。

  母子倆的眼眸,在黑沉沉的夜里亮地嚇人。

  孩子很害怕,心慌到咚咚咚地撞著胸口都發(fā)疼。

  他很想問母親,父親去哪了?

  為什么他自昏沉睡眠中,被粗暴地搖醒后,便再沒見到父親了?

  但他不敢說話,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喘重了一點。

  “噠噠噠……噠噠噠……”

  那仿佛是馬蹄遠去的聲音。

  母親忙屏聲靜氣地細聽起來。

  她黯淡的眸光中有了些許鮮活。

  他也跟著高興起來。

  但是很快,他們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有什么在噼里啪啦地爆開,而后轟然崩塌。

  那是——

  那是因大火燃燒而倒塌的房梁砸下來的聲音。

  意識到這一點后的母親,一下便渾身癱軟了下來。

  孩子也反應過來了,忙上前去用力頂起壓著地道的木板,想要往外逃生。

  卻瞬間絕望——

  熊熊燃燒的火舌,以勢如破竹之勢席卷了過來。

  孩子的臉一下白了。

  母親涕泗滂沲地摟過孩子,哽咽到抽搐地摸了摸孩子的頭。

  她知道,便連孩子也明白他們今天是死路一條了。

  但是——

  但是她死便死了,正好她的夫君尚未走遠。

  可是——

  她的孩子……孩子……她的孩子才七歲?。?p>  家里窮,所以他長到這么大,沾上葷腥的頓數(shù)一只手數(shù)地過來。

  但他卻非常地懂事貼心,從不鬧騰著要什么好吃的,要什么新衣裳,還努力地幫她干活,用稚嫩有力的聲音跟她暢想著美好的以后:“等兒長大了,天天都給娘燉肉吃。”

  老天爺……老天爺怎么忍心讓這么好的孩子也被燒死呢?

  憑什么啊?

  憑什么啊?

  憑什么???

  母親緊緊地摟著孩子,哭到眼前一片模糊。

  孩子忙伸出手去笨拙地為母親擦掉臉上的淚,奶聲奶氣地說:“娘,您別哭,兒陪著您呢?!?p>  母親愣怔了一下,越發(fā)淚如雨下。

  地道上的木板終于被熊熊大火吞噬了。

  母親在席卷而來的烈焰中緊緊抱住兒子,不甘又悲憤地喊道:“陛下,陛下,您看到了嗎?您在——”

  她的話只喊到一半,便渾身都被火焰點著了。

  在這極致的痛楚中,她用盡最后的意識抱緊了她的孩子。

  他這么小,要是跟母親失散了,到了地底下,他會怕的。

  …………

  這漫長的一夜中,右北平不知道被燒了多少村莊,也不知道死了多少百姓,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臨死前向天子吶喊求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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