黻①帳低垂,蘇合香在錯金云紋博山爐中吐氣委迤,化白為煙。
王夫人微微瞇起了雙眼,目光仿佛凝固在了那徐徐而上的輕煙之上。
她一句話之后,卻久久再不言語,似乎是陷入了無盡的掙扎中。
成排的花樹連枝燈,也照不透王夫人眼眸深處的陰翳。
母女倆明明對坐著,伸手便能夠著彼此地近,劉娉卻覺得一時間隔著千山萬水一般。
于是,即便等待再令人煎熬,她也不敢催問王夫人,只得屏聲靜氣地等待著。
沉默。
無邊無際的沉默。
令箭似乎壞了一般,許久許久也沒聽到它的聲響。
就在劉娉放開了思緒。以為要跪坐到地老天荒時,王夫人忽然垂下了眼簾,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是她今天第三次聽王夫人嘆氣了。
而這次,更是嘆地格外地令人壓抑。
“娉兒,你知道,你王父最開始并不是天子,而是藩王,代國是他的封國。
但你應(yīng)該并不知道,你王母最初只是你王父的嬪妾,而你父親是庶出中子②。
他上面還有四位嫡出兄長,本來是不具有承嗣的可能性的?!?p> 劉娉一下楞了。
高皇后是她的曾祖王母,相隔的歲月悠長,關(guān)于她的一切,若不聽人提,委實是沒法去了解。
但她父親——
她輕輕蹙眉,幾乎要疑心她母親是信口開河了:“可年終祭拜時,從來只見有王父的靈位啊?!?p> 興許是她的懷疑太明目張膽了,王夫人都禁不住笑了:“傻孩子,母親會拿這個逗你嗎?”
她頓了頓,“你王父之前的確有一位嫡妻和四位嫡子,但他們在你王父登基為帝前后都斷斷續(xù)續(xù)地因病而亡了,且關(guān)于他們的一切都被刻意抹去。
便是母親,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曾經(jīng)有這么幾個人罷了?!?p> 劉娉瞪大了雙眼:“母親是說——“
她心下大駭,不敢繼續(xù)往下想了。
自她記事,她的王母便是慈祥和藹的,她的父親便是威嚴(yán)肅穆的,他們在她心里,都巍峨如泰山般。
她沒辦法,沒辦法深想了。
但王夫人卻朝她點頭,肯定她那不敢訴諸于口的想法。
“若不是如此,你如何能成為漢室的公主呢?”
劉娉咬了咬下唇,禁不住拔高了聲調(diào):“但母親,這是爭贏了的??!”
王夫人又笑了,她說是:“如若安安分分地,的確是沒有那么太大的風(fēng)險。
母親也不是沒有期待過你說的未來,你們姊妹嫁了人,彘兒封了王,我隨他去了封國為王太后。
可你父皇沒有嫡出皇子,如若立儲便得立長。
栗姬是什么樣的性子,難道你半點都不清楚嗎?
母親和從母這么些年,受了她多少氣,你不是沒有看在眼里。
且太皇太后不在了,你父皇只怕已經(jīng)起了廢后的念頭。
那么——
為了讓太子更加尊貴,栗姬很可能會被封后。
到了那一天,我們該如何自處呢?
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地期待頭上的刀不會落下來?
還是去她面前哀告賓服,求她饒我們一命?
母親不想把身家性命寄托在她那渺茫未知的大度寬容上,太不現(xiàn)實了,不是嗎?
所以,母親想,倒不如早做打算。
那么興許你父親的今天,便是彘兒的明天。”
一束星
①、黻:(fú或fù),古時指黑與青相間的花紋。 ?、凇⒅凶樱号判芯又械膬鹤?。漢高祖有八子,漢文帝劉恒是第四子,《史記·孝文本紀(jì)》便如此道:“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 ?。ê鋈话l(fā)現(xiàn),起點那邊也有兩位小可愛給我打賞。 感謝暗夜Ghoul的100起點幣打賞?。。? 感謝茶麒麟的100起點幣打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