尨丹離開織機山的時候,天命真人的麒麟獸正在織機山下窩著玩一個結著絲絡的紅球,見有人離開,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尨丹,看了一會又去玩球。
對于尨丹來說,過去的事情像是隔著幕布的一場戲,他曾無數(shù)次在夢里透過幕布,窺得這出戲的一二,但始終隔著幕布,怎么都不真實,他是窺得大道的高位神祗,不該有這樣的幻覺,他也不是沒起過疑心,試著用神力探查過去,卻什么都探查不到,過去的事情毫無痕跡,他也無從去查,但在蒼華神脈碎裂的那一刻,從前的記憶洶涌而來,他記起那時候他在蒼華山的日子,那時候他率軍南下,援助蒼華,帝休是蒼華山的主將。
依照天命真人的說法,因為布星之術的影響,星輪變換的過程中帝休的人生仿佛被星輪切成了碎片,重新組合起來之后,那段時間的事情有丟失有錯亂,不僅僅是帝休,與帝休有關的所有人,關于帝休的記憶都是碎片式的,甚至有的人,幾乎是空白的,比如尨丹。
現(xiàn)在帝休仙力散盡,星輪或許已經恢復,因此尨丹會在這個時間點忽然想起很多事情。
其實那時候,蒼華之亂沒有那么快結束,不是像如今傳言的那樣,桃止攻入蒼華,以三間陣打的蒼華全軍覆滅,連山頭都四分五裂了,真實的蒼華山之亂,其實不是這樣。
那時候桃止君摩夷帶領數(shù)萬精兵挑起戰(zhàn)旗,向神界宣戰(zhàn),首先攻到蒼華山下,蒼華帝襄領兵作戰(zhàn),天庭派兵援助,帶兵的是當時仍在軍中任職的尨丹,尨丹那時候,在蒼華山待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這一年中,發(fā)生了許多許多事情……
當時的趙阮還在制藥司做藥,尨丹偶爾會去制藥司查看傷兵治療情況,那時候,他發(fā)現(xiàn)在那里治傷的幾個傷兵狀態(tài)有點不太對,他們幾個是皮肉傷,內里并無嚴重損傷,但他們數(shù)日昏迷不醒,臉色發(fā)青,全不像普通傷患。
他問趙阮,趙阮遮遮掩掩東拉西扯,就這樣,他發(fā)現(xiàn)了趙阮用傷兵試毒的事。顯然,趙阮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只不過沒想到這詞的毒他配的解藥沒有完全奏效,又碰上尨丹這樣認真事事親力親為的將領,因此玩脫了,被尨丹逮個正著。
趙阮是蒼華山的人,兩軍正在配合作戰(zhàn),尨丹不好直接處置,因此當場拿下捆起來鎖在行軍帳篷里,他去找當時的蒼華山主帝襄,那個時候,他第一次見到帝休。
那是帝休正在她父親帝襄的帳篷里看地圖,她一身行軍裝束,沉重暗紅的鎧甲更襯得她清瘦,頭發(fā)挽一個髻,上插一枚木簪,行走時,鎧甲碰撞發(fā)出輕輕響聲,那清脆輕響,是尨丹對帝休最初的印象。
在尨丹陳清始末后,帝休與父親帝襄起了爭執(zhí),帝休認為正值戰(zhàn)亂之時,趙阮在傷兵那里動手腳,不但動搖軍心,用自家將士試毒更是傷及根本,此人心懷叵測,不可再用,當重刑處置,以全將士為神界浴血之情義。其父帝襄認為,趙阮其人只是在毒物上太過執(zhí)著,但以他對趙阮的了解,他是很有分寸的,必不會釀成如帝休所考慮的大禍,帝襄歷來仁義,更何況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人,他對趙阮如此信任,尚可理解。
帝襄仁義之名聞名大荒,也是因此,蒼華山引來無數(shù)英才投奔,數(shù)百年間躍居神界第二大仙山,風頭之勁,幾要越過昆侖,尨丹早有耳聞,心底對帝襄的氣度風華也是很佩服,但他乃一軍主將,必要保護自己軍中的將士,因此與帝襄言明,趙阮不可再接觸天庭軍士,蒼華要另派制藥司人員配合軍醫(yī)為天軍人馬醫(yī)治,并將而趙阮如何處置,與他也并無絕對干系。
之后,他便回軍帳內為染毒的幾個傷兵清理余毒,趙阮的毒非同一般,饒是他,也用了兩日多的功夫,才將傷兵體內毒物清理干凈,自己也累得夠嗆,不及休息,又去軍前指揮大軍作戰(zhàn),而后便聽到軍師來報,說是帝休一意處罰,已將趙阮貶進大牢,不日行刑。
尨丹有些訝然,不知她是如何說服她的父親,哪知軍師說,帝襄父女二人因此事意見不合,爭執(zhí)不下,帝休是執(zhí)意派人拿住趙阮,投入大牢的。
依照軍師打聽來的,帝休雖是女兒家,但帝襄枕碧唯有這一個孩子,便早早屬意她做蒼華儲君,在帝襄的默許下,帝休已培植了一批自己的勢力,無論軍事還是政事上,都很有話語權。軍師說,帝休與其父爭執(zhí),認為蒼華興盛靠父親的仁義之心,但此時神魔妖鬼各族心思浮動,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蒼華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安身立命,就要心狠手辣才行,若依照之前的方法辦事,由著這些有些才名的人在蒼華劃水,甚而有趙阮這種心懷叵測的,竟敢做出這種傷及軍政根本的事情來,若此時不嚴懲,剎住這陣歪風,將來蒼華勢必要在這些人身上栽跟頭,因此她要先帝襄一步,無論如何都要處置趙阮。
尨丹倒是沒想到,那樣纖瘦的身軀里,竟有著這樣果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