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瀾齊的臥房,最靠里放著一張紫檀木匡床,此時帳子被掛起來,露出圓枕。
少女閨房一般是不易為外人見的,除了崔灃,都莫名有些尷尬。
何伯虞一臉凝重地走到床邊,沿床腿蹲下,試探著敲了一圈,忽然完好的床腿彈出一個小門,何伯虞伸手在里面擰轉(zhuǎn)片刻,只見整張匡床慢慢陷了下去,同時,原本被匡床擋住的一面墻慢慢移開,現(xiàn)出一個門。
何瀾齊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睡在這么魔幻的地方。
何伯虞對裴銘道:“為表我何府誠意,一雙弟妹將隨行。”
何瀾齊剛想抗議,何修遠拉住她,對她搖了搖頭。
何瀾齊嘀咕道:“待會兒我反正一定要回來?!?p> 裴銘見何伯虞一路殷勤誠懇備至,也不好伸手打笑臉人,因而笑道:“何公子客氣,今日全仰仗何公子,算裴某欠你一頓酒?!?p> 何伯虞也勉強一笑:“定當奉陪?!?p> 他似乎顧不上寒暄似的,立刻又轉(zhuǎn)向崔灃:“季幽,我將十盞交給你了?!?p> 崔灃點點頭,她不知為何心里猶如壓著一塊巨石,只覺得前行路上迷霧漫漫,自己有種怎么都看不清的感覺。
道長取出一張符紙,口中念念有詞,忽然紙無限變大,像一張飛毯一般,秦不棄人事不知地被放在上面。道長手一指,他便一馬當先進去了。
眾人:“……”這沒原則的老道也有些真本事。
眾人魚貫而入,崔灃在進去之前心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何伯虞,一看之下大驚。
何伯虞臉上青白交加,神色卻淡漠的很,眼神空洞,雖然似乎在目送他們,思緒卻明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就好像,他已經(jīng)失去一切,或者決定失去一切,甚至包括生命。
她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還想看個仔細,但墻門開的時候磨磨蹭蹭,關的時候倒直截了當?shù)暮?,很快只剩下一線,何伯虞大半邊身子都已不見。她下意識地想奔回去問個清楚,卻直直撞上了后面的人。
裴琿:“不要怕,有我呢。”
崔灃壓下心驚,內(nèi)心深處滑過一絲大局已定的無奈感。
一聲沉重的聲響,他們身后的門完全關閉了,眾人都起了一層不明顯的雞皮疙瘩。裴琿和崔灃因為已經(jīng)有過一次鉆密道的經(jīng)歷,反倒比較坦然。
密道比較方正,但也僅能容一人通過,好在高度還可以,即使身高最高的裴琿也不必彎腰。
頭頂有照明物什,似乎是嵌在天花板里的,猶如百螢抱團粘在一起,光度不強,可堪指路。
道人感慨道:“何將軍大手筆啊,‘粘螢為燈’耗資巨糜,但是除了好看沒啥用處?!?p> 裴琿道:“師父,罵娘好歹放下碗……”
此時一字排開的是秦不棄,道長,何瀾齊——這姑娘總有種千軍萬馬我要領先的排頭兵習慣,裴銘,何修遠,趙出奇,崔灃抱著十盞,裴琿。倆不靠譜的師徒一前一后,一唱一和的,夾在中間的眾人不想聽都不行。
何瀾齊對這種隱晦的話向來不會多心,問道:“什么是‘粘螢為燈’?”
道長一指頭上,賣弄道:“就是在螢火蟲活的時候密封在罐子里,然后往其中注入丹砂,但實際上這一步只能保持螢火蟲死后還依然亮閃閃的,接著灌入夜明珠水,煉制后做成燈。據(jù)說只有最悶騷的人才會……”
話未說完,這個吃飯罵娘的道長一個趔趄,摔倒了,他本想趕緊站起來,待看清自己趴在什么上面,隨即發(fā)出一聲差點可以將密道震塌的慘叫。
他好羨慕可以躺著走的秦不棄啊!
排在直立行走第二順位的何瀾齊硬生生被這聲喊叫嚇得跳了一大步,從這一堆不明物體上跳了過去,正好露出了第三順位的裴銘……
裴琿聽到師父慘叫,又看不清楚情況,只得問道:“師父,發(fā)生了何事?”
只聽道長屁滾尿流道:“徒兒,以后萬不可以背后說人了……”
聽他中氣十足,想來無甚大礙。
趙出奇“嘿嘿”笑著插言道:“彭玉剛才就提醒過您老人家先放下碗。”
裴琿也吊兒郎當?shù)鼗氐溃骸皫煾?,沒事兒趕緊起來,方外之人不適合裝嬌弱?!?p> 道長被自己的不孝之徒氣得一時腿軟,愣是下不來。
裴將軍覺得自己不能跟這幫烏合之眾一般見識,趕緊去把道長拉了起來。
這次換何瀾齊大喊了:“二哥!”說著撲了上去。
道長還沒站穩(wěn),差點被她這一嗓子吼得再次倒地。
排在末尾的裴琿連連嘆息:“剛才應該排好隊的,不該讓這些沒見識的人打頭,一驚一乍的?!?p> 道長也顧不得訓斥這個不孝之徒,裴銘臉色也不好看。
他們都看清楚了,前方躺在地上的不明物體正是何府二公子何仲麟,看樣子應該不是睡著了。
裴銘上前探了脈門和鼻息,確定人早已沒了。
道長剛才還威風八面,這會兒趕緊側(cè)過身子,讓焦急的何修遠上前來。
眾人心里都有疑問,他為什么死在密道?密道里有什么還是被誰殺了放進來的?
眾人一頭霧水,剛才頗為輕松地氛圍一掃而空。
裴琿道:“謹慎起見,重新排隊,裴將軍和師父打頭,趙出奇過來和我殿后,大家走得近一些,看來這密道看來已經(jīng)不密。”
裴銘見裴琿和自己想的一樣,很配合,沒有擺將軍的譜。
在一人寬的密道里,眾人艱難地完成了排隊?,F(xiàn)在是躺在飛毯符上的何仲麟打頭,然后是裴將軍,道長,何修遠、何瀾齊、崔灃、裴琿、趙出奇,秦不棄。
密道里燈光晦暗,眾人神色肅穆,心里多少有些因未知而產(chǎn)生的恐懼,倆躺著的人護法一樣一前一后,如果幽州城的百姓看到如此詭異的畫面,一定會驚駭?shù)揭詾樽约涸谧鰤簟?p> 裴琿道:“眾人手上有沒有火折子之類的?”
東道主何修遠道:“裴公子放心,剛才入密道之前,長兄給了我一個包裹,應該是過密道的一些必備?!?p> 裴琿略放了一點兒心道:“趁現(xiàn)在還有亮光趕緊走,這中看不中用的螢燈說不得什么時候掉鏈子。”
裴琿干脆改名烏鴉嘴得了,話音剛落,螢燈幾乎應聲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