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中人的聲音又傳來:“沒想到無道君英明一世,竟然收了個癡兒做弟子?!?p> 裴琿最煩這些裝腔作勢的話,好像和某個大人物很熟就很了不起似的。
他抬手欲將玉石再一次擲出,這一次卻被崔灃擋下。
裴琿疑惑地看向崔灃,只見她有些癡迷地盯著眼前的壁畫。
裴琿:“可是有何門道?”
崔灃呆呆道:“畫中女子與我像嗎?”
裴琿一愣,也向畫上看去。他的眼睛雖然盯著壁畫,但心里卻在揣測,娘子這是在求夸獎?
因而說道:“畫中之人雖說是個仙子,但比起娘子還是差的遠了。雖說看不清面目,無法比較,但娘子樣貌已然是常人難比,想來畫中人也難以企及。但最主要的差別還是仙子冷漠如月下白霜,而娘子氣質(zhì)如辰時丹曦,更明朗可愛些?!?p> 崔灃原本只是猜測自己是否和畫中仙子有何種聯(lián)系,便隨口一問,沒想到他能扯出這許多來,一時竟然無言以對。又想,這一口的花言巧語不知道是在怎樣的錦繡堆里摸爬滾打才生出來的,一時心情如晨起未著外衣就推窗,有些寒,又有些新生的清醒。
那陣中人嗤笑:“豎子真是長了一張盡享齊人之福的嘴。”
這時,壁畫再一次動起來,墻上竟然起了一個小門,門內(nèi)黑漆漆的,森然而恐怖。
陣中人道:“你們走吧?!?p> 聲音雖然起伏不大,卻隱隱透著些疲憊。
裴琿和崔灃面面相覷,這人引他們?nèi)腙?,又這么輕易放他們走,簡直令人一頭霧水,委實可疑。但若是想加害他們,又不至于這么迂回。
二人的目光不免聚焦到這忽然多出來的小門上——難道需要他們?nèi)雰?nèi),烹調(diào)后吃著才能延年益壽?
二人思索不出所以然,裴琿干脆朗聲問道:“縮頭烏龜……君,這門里有什么?”
他原想直呼“縮頭烏龜”,又覺得對方敵我不辯,還是不要惹怒的好,只是加上這個“君”字,似乎也沒友好到哪兒去。
陣中人沒有回答。
崔灃和裴琿交替又問了幾句話,再無回答。他們終于確定,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走進門里,要么去外面自尋出路。
事實上,只有一個選擇。
裴琿拉緊崔灃的衣袖,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小門。崔灃其實不是很喜歡與人過于親密接觸,但裴琿這人似乎有股魔力,機敏與癡傻無縫對接,崔灃很難將他和正常人聯(lián)系在一起,裴琿又一向親近的理所當然,所以二人不知不覺間竟已熟悉彼此的親密感。
剛一入內(nèi),一股沉悶陳舊的氣味撲鼻而來,令人非常不適。
二人完全進去后,還沒適應(yīng),小門在他們身后自動關(guān)閉,室內(nèi)一下子陷入全黑。
裴琿牙齒打顫地說:“不要怕,我來起個咒……”
崔灃心道,你先還是別哆嗦了再起吧。
果然,裴琿不知是害怕還是怎么,起個咒跟打不著火似的,幾經(jīng)嘟囔咕嚕,過了幾時才終于在掌心托起個火焰。
有微弱的光出來,二人都忙著打量周遭。
只見門內(nèi)竟然是一條非常狹窄的通道,只有一人多高,一人多寬。以裴琿的身形,頭頂與過道頂部,兩臂與過道兩邊都是若即若離,似擦不擦的。墻壁和地面都是最本真的泥土,沒有經(jīng)過特殊的處理。
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二人咬牙往前走去。又走了百米,遇到一堵墻。
崔灃對墻有些難以言說的忌憚。但裴琿卻似乎毫無心理負擔,直接上去研究。
裴琿:“肯定有門,那瘋子雖說藏頭藏尾,倒也不至于將我們困死在這兒。”
崔灃:“有何發(fā)現(xiàn)?”
裴琿道:“看原來那壁畫換來換去似乎都是上下走的,難道這門是從下往上開的?”
“吁……”說著用手扶著墻往上使力。
墻紋絲不動,崔灃自嘲地想,自己莫不是也癡了不成,竟然真相信他?
裴琿拍拍手,也不氣餒,忽然福至心靈,蹲身原地跳了兩下。
“轟隆……”墻上真的有門,而且隨著他的跳動開了。
看來機關(guān)真的就在腳下。
崔灃驚訝,這也可以?
事不宜遲,二人飛快地鉆過去。
這一下豁然開朗,不僅通道寬闊了不知幾何,墻上還幾步遠便亮著一盞燈,儼然是地下石室。
只是石室是空的,出了亮著的燈盞,別無它物。
崔灃心跳如擂鼓,裴琿感覺到她的緊張,牽著她的衣角的手更加緊了些。
就這么沿著石道走,起碼有一頓飯的功夫,又看到了一堵墻。這堵墻與原來的相似,裴琿直接跑過去原地跳幾下,門應(yīng)聲而開。
進了這道門,崔灃愣住了,眼眶瞬間微紅。
千算萬算,她沒想到這條密道通往的竟是——崔府密室。
崔府密室只有崔家的男主人和孩子知道,說是密室,其實多是些家族過往的史書,族譜,還有一些書畫,宛若一個私庫,或像一個隱秘些的書房,并沒有多少不能宣之于人的大秘密。
科考前的某日,崔義文將崔灃第一次帶入密室,熟悉密室內(nèi)所有陳設(shè),告訴她家族傳承。
卻從來沒告訴她,密室還聯(lián)通著幽州城下那么長一條密道,密道的另一頭是方家。
裴琿不明所以,順手想翻看一本典籍,卻聽崔灃一聲厲喝:“別動!”
裴琿趕緊縮回手,委屈地看著崔灃。
崔灃立刻心有不忍,緩和道:“這是我們家的密室,里面多是父親愛物,請珍惜些?!?p> 裴琿立刻老實了,原本委屈的目光變得充滿擔憂之情。
崔灃此刻如在刀尖行走。
從貢院出逃到如今,家族覆滅之痛一直幻影一樣,好像她不去正視,就存在一份希望。
直到此刻,她終于意識到,一切已經(jīng)完全躲無可躲。
密室外就是她的家,幾日前她還以為堅不可摧的避風塘。
如果不是這一變故,她還是家里最嬌生慣養(yǎng)的小女兒,是浪蕩幽州城,不肯錯過一點兒熱鬧的“幽州第一紈绔”。
然而人生向來沒有如果。
裴琿:“我們小心些,何賊一定會派人把守這里?!?p> 崔灃夢游一般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輕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