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北那里出來,陸毓微微出了口氣,原擔(dān)心表兄扭性子,還好,滿足了心愿的林北和他爹一樣通情達理。大姑姑那里也說定了。
大輝夫妻逛街,“攜手而歸”是常事,但而今柯妃還在鬧脾氣,穆云舒年紀(jì)又還小,不要太過于親近才是對的。
“明明都一張床睡過了?!标懾剐念^咕噥,“罷了罷了,總歸現(xiàn)在還小,也知道護短了?!?p> 嘴角又翹了起來,咳嗽一聲,低頭道:“別管他,他鬧著要正式收你做弟子,不過是想壓我一頭。他沒真的生氣?!?p> 為何收穆云舒做弟子,就壓了陸毓一頭。穆云舒低著的臉有點燙,輕輕應(yīng)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陸毓手有點癢,才動了一下又被自己按住。“過兩日禮人會來接你。我這些日子有點忙,你自己好好的。少了什么,只管給禮人說。我除了宮里,還有個冠軍侯府,有空去那里玩也行。蘇家的文亭文橋,許家的許素,都可以做朋友。或者你自己喜歡誰,都可以一起玩。至于你不喜歡的,直接推了,除了宮里,你不用忌諱任何人。”
陸毓低頭看著還一臉稚氣的妻子,微微嘆口氣,“快點長大啊,云舒?!?p> 穆云舒懵懵懂懂的點點頭,“好的?!?p> 穆云舒比同齡女孩子看起來更小,不是身段,是神情和心理。
在慈縣一心做著等爹娘親來接自己的小女孩兒,到了京城總是被人教訓(xùn),“你還小,姐姐要學(xué)東西;你還小,姐姐要定親了;你還小,姐姐大了……”不管是做勒子還是手帕都被呵斥嘲笑的孩子。真的完全縮回孩子的殼中了。
因為是孩子,所以姐姐怎么,等自己長大了也一樣的。
因為是孩子,所以責(zé)罵也不過是小孩兒挨罵,不算難看。
因為是孩子,就算奶奶嘲笑粗糙的繡藝、難看的書法、遠遠不如姐姐的知識,也是應(yīng)該的。
因為是孩子,就不會和姐姐有任何沖突……
陸毓拉著穆云舒在回廊慢慢走,手上的女孩兒還不是他十八歲的昭儀,可還是一樣的可愛,一樣的老實又狡猾,通達又自卑?!霸剖?,晚后你將是我的太孫嬪,明白么?快點長大。我等著你長大呢?!?p> 穆云舒又心思放空了,“皇太孫等級就是高啊,幾與太子平級。不過畢竟是父子,到底還是要分個高下,皇帝妻為后,太子妻為妃,太孫妻為嬪……”再怎么打岔分心,也止不住心中一點熱熱的慢慢暈開,漸漸連臉上也染上了,手上用力了一點,“嗯?!?p> 哪個少女不喜歡陸毓呢?那么高貴的皇太孫,那么英武的將軍,那么俊美的少年……哪怕穆云舒還沒從孩子殼中掙脫出來,哪怕還沒有十分明確將對自己未來的影響,“我的丈夫比別人的丈夫都要漂亮?!边@點也足夠讓女孩兒心滿意足了。手上用力一點握住陸毓,心情雀躍起來。
陸毓自然是忙的,去給怡和公主請個安,和林北敲定衛(wèi)護,騎馬便走了。
所以,當(dāng)?shù)诙账殖霈F(xiàn)在穆云舒面前時,穆云舒就驚訝了。
放下手上的筆墨迎上去。
陸毓將披風(fēng)遞給侍女,抬抬下巴,“手洗干凈?!?p> 穆云舒洗手完畢,搽著茉莉花香漚子,桌上已經(jīng)收拾得干干凈凈了?!拔耶?dāng)?shù)钕陆袢詹粊砟亍!?p> “這幾日抽得點空隙?!标懾棺匀坏睦鹉略剖妫白吡T。我?guī)愎浣帧!?p> “帶我逛街?”穆云舒驚訝,歡喜之余又道,“還未稟告公主殿下。”
“我讓人去說了——這幾日表兄趕著去盡孝,大姑姑心中歡喜著呢。你這幾日就莫去姑姑面前多了,人家母子要說的話多著呢。”
“我瞧公主殿下和遲飛哥哥都是挺好說話的呀。”穆云舒不解道。
心結(jié)一解,什么話都好說。卻不知自家……
“殿下?”穆云舒微微歪著頭,她上馬車,陸毓也很自然的跟著上來。她自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只是看著發(fā)呆的陸毓奇怪。
陸毓回過神來,笑笑,“人前叫殿下,沒其他人的時候,你喚我小名才是?!?p> 穆云舒微微板起臉轉(zhuǎn)過頭去,陸毓小名檀奴,帶著那么幾分曖昧和驕縱。長輩叫起來還沒什么,自己叫起來總有些……見小姑娘面色緋紅,哈哈一笑,“罷了罷了,你叫遲飛哥哥,也叫我昭璃哥哥,就叫昭璃好了?!?p> 穆云舒原是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從簾子縫隙看車窗外,漸漸就真被吸引了。大輝京城是何等繁華!
遠來的客商、胡人、便是經(jīng)過再多風(fēng)景,第一次到此時,還是會舌撟不下,感嘆萬分。萬國商品咸集,高樓林立。寬敞整潔的街道,白晝衣香如花,風(fēng)動鬢影,逛街的女子竟然不比男子少。無論是慢吞吞牽著孫子溜達的老人,還是自負風(fēng)流的少年,是三五成群落落大方的平民少女,還是有男子有侍衛(wèi)侍女陪伴下的貴女,臉上都是滿足,閑散的?;蛘哌@并不是大輝帝國的全部,但對于遠來的客人啊,歷經(jīng)了干燥枯燥的沙漠,見慣了為奔波愁苦的神色,見慣了臟亂的牧地或村落,進入大輝后經(jīng)歷了越來越好的城市,最終到達帝國頂點的時候,還是會無一例外的震驚和感嘆——連下水道都比他們自己的城市還要寬大整齊。即便穆云舒這樣住在京城中快一年的人,因為上街少,每次到商業(yè)街的時候,還是會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云舒很少逛街?”陸毓雖是詢問,但卻是一種肯定的語氣。
穆云舒轉(zhuǎn)過頭來,點點頭,“剛上京城時,爹帶我來——好像不是這里,那條街上有個玉葉閣,里面的紙張非常好。后來,爹一直沒空,就沒再帶我出來了?!?p> 穆家沒親戚,自然也沒同齡的小女孩兒一起逛。難得穆老夫人有興致,穆云舒一般是不許同行的。“不過娘要買時新首飾,帶我出來過一次?!?p> 陸毓嗤笑一聲,“給你姐姐買首飾?”
穆云舒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點點頭。
“然后就把穆繡綾的舊衣服舊首飾給你,省的丟了還是一筆錢?”
穆云舒看了陸毓一點,有點抱怨他,“娘還是給我買了的。那只蝴蝶簪很漂亮的?!?p> 陸毓雖然有張溫和的皮囊,里子卻和建平帝有些相似的。何況穆家對穆云舒,真稱不上公正。忍不住又上眼藥,“多少錢?該不會是給穆繡綾買多了,人家送的添頭吧?”
穆云舒氣呼呼的轉(zhuǎn)過頭去,說起價錢,那只簪子和姐姐的頭面比起來大概也當(dāng)?shù)昧颂眍^??砷h夫人當(dāng)家?guī)资辏敊?quán)卻不在手上……嘆口氣。身邊的人已經(jīng)挨近了些,耳畔有點熱乎乎的?!安环潦掳。剖?。今日你看上什么,只管說,你有檀郎給你買下好不好?晚后無論是東海的珍珠,南疆的美玉,北方的寶石,西邊的金銀器,衣料,首飾,瓷器,鮮花文玩,但凡我有,都是你的——但是你要給我做花箋?!?p> 最后一句話說得委屈萬分,穆云舒微微偏開頭,斜著眼睛看陸毓,“怎么……做花箋倒是小事。殿下喜歡什么樣的?太復(fù)雜的我還不會?!标P(guān)鍵是你一臉委屈是什么意思啊。
“你給禮人做花箋,怎么都沒想起給我做一個來?說起在黑石驛,給你金豬,給你說笑的人不是我么?送你進公主府的人也是我,送你頭面的也是我,怎么偏偏就沒我的份?”陸毓有點賭氣,在穆云舒面前,他的脾氣有點不受控制。自己覺得簡直有點小矯情,可偏偏一點都不想控制。就看她怎么反應(yīng)。
穆云舒覺得陸毓此刻簡直像和孩子,嘴角忍不住彎了彎,“我沒忘啊。上次殿下生辰,我還做了些素色的放遲飛哥哥那里,請他幫我點綴。結(jié)果第二日……遲飛哥哥的書房亂七八糟,我的花箋也被燒了,就沒送出去?!?p> “……”陸毓面皮抽動了一下。
“咳,咳?!标懾箍人詢陕暎萌^遮住半邊臉,“總歸是你做的太遲,分明都要到我生辰了才做。平日也可做了送過來啊?!?p> “我做得又不好……再者,那時候我那敢高攀皇太孫?!?p> “那現(xiàn)在呢?”陸毓緊追不舍。
“昭璃休鬧。”穆云舒轉(zhuǎn)過頭去不肯看陸毓,一張小臉漲得緋紅,綳得鐵緊。似乎是命令的口氣,可個子年紀(jì)在那里,嬌嫩如花骨朵的小姑娘嘟著嘴,宛如撒嬌。
陸毓看著穆云舒撐著不肯笑出來的臉,終于放聲大笑?!昂茫?。那今日也買些紙張材料,回去就趕著給我做一版出來。還要寫些話,你自己的話也可,抄寫詩句也可。只是不許人代勞?!笨粗略剖娴偷偷泥帕艘宦?,這才覺得真正高興了。不輕不重的捏了捏手,“小沒良心的?!?p> 穆云舒被罵的莫名其妙,可看著陸毓嘴角含笑的樣子,也知道他沒真生氣,扭過頭去——窗外景色真好。
所以她沒看到陸毓?jié)u漸收起的笑容。
陸毓的頭靠在穆云舒脖子邊的木板上,幾乎就要靠著她的肩膀了。陸毓比穆云舒高得多,這樣子其實并不舒服。可陸毓還是弓著身子靠近些。
上輩子,纏綿病榻的年輕皇帝那么思戀他的皇后,手邊收集了整整一疊她親手做得花箋,睹物思人。但卻沒有她給他。
沒有,他在的時候她噓寒問暖,不過盡職。這種花朝節(jié)給花神看的,女子間相互斗艷的,雖然特定場合也會作為給他的賀禮但他從來不看的,她根本就沒寫。與其給他浪費,不如拿去換東西……大概就是這樣。
大輝皇宮對妃嬪互贈禮物,只要不貴重不是收買人心類型的,管理的并不緊。說白了大家也算同僚,和和氣氣不是更好。但穆云舒的花箋,與其說是禮物,更多的是謀生手段……
陸毓懊惱的摸摸臉,原本還“自己喜歡穆云舒她卻不喜歡自己”有那么一點點委屈,現(xiàn)在也只剩滿滿的懊惱了。你說一個男人,還是皇帝,鬧到自己的女人還得做活換取物資,簡直沒臉見人。
蘇文苑沒敢太過分,給穆云舒的東西也就是次一等,不輕不重的扣一點。不過穆云舒本身分位也不高,過得就不太好了。她最喜歡的鮮花水果,還有些零碎小物品,還有想吃點好的,多點木炭……大多得靠和姐妹們交易。
“云舒你別生我的氣,晚后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好不好?”
穆云舒總覺得陸毓,不像外面說的那么年少穩(wěn)重,那么能干……一會兒傲慢一會兒命令一會哀求委屈的,不過伴君如伴虎么。早點適應(yīng)。點頭“殿下對我,很好啊。”
我對你一點都不好。陸毓嘆口氣,纏著問,“云舒有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什么都行。說出來,我給你尋去?!弊詈觅F重一點,有點難度點。
穆云舒轉(zhuǎn)過身來,輕輕咬著嘴,有點猶豫。
“說罷,你十三歲生辰我都在外邊兒,就當(dāng)是補的生辰禮物。你只管說。只要我能弄到……大不了我求陛下去?!标懾谷膭?,期盼的看著穆云舒。
穆云舒有些不好意思,大約還是敵不過心中的想法,張了一下口,又閉上了。
“云舒?”就算你說要我都行,不過才十三歲,不會說這話,不會說這話。陸毓笑得春風(fēng)滿面,充滿了鼓勵的看向他的姑娘。
穆云舒心里脹鼓鼓的,真正的開心蔓延出來,染上眼睛眉梢,連帶面頰也染上光彩。看著陸毓誠意滿滿的眼睛,自己就垂下頭去。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的指向陸毓。
“那,我,我就是……”
“覺得,這把刀挺好看的?!?
梨音夫人
大馬士革腰刀:嗯哼,本刀才是真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