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
一個渾厚興奮的聲音喊住了正朝晴甫縣城走去的姚平。姚平側(cè)臉看去,一個黝黑而又熟悉面龐從一片雜草地中冒了出來,正是他的幼時好友屈順。
“順子!”姚平一愣之后,立刻興奮的喊道,“順子!是你?”
“嘿嘿?!鼻樳肿煲恍?,“瓶子,真是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這不才剛剛回來嘛。我剛才還在想呢,這次回家來,第一個就得先去找你?!币ζ叫χf道,“沒想到你就在這里呢。都省的我去你家了?!?p> “你回來了,真高興?!鼻樥f著便從雜草堆中跨了出來,只見他手里還拎著一條蛇,這可把姚平嚇得夠嗆,他一哆嗦險(xiǎn)些跌倒在地。
屈順笑著說道,“瓶子,你怎么還是這么怕蛇啊?!?p> “怕,順子,你逮蛇干什么?”姚平又看了一眼屈順手里的蛇問道。
“吃啊?!鼻樏蛄嗣蜃煺f道,“你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吧,咱家那邊發(fā)了大水,田地和房屋都被淹了。我和我媳婦兒都一天沒吃上飯了。今天就指望它了?!?p> “你都結(jié)婚了???”姚平先是驚喜的問了一句,立即轉(zhuǎn)而又說道,“咱家都被水淹了?嚴(yán)重嗎?”
“嚴(yán)重倒也不算太嚴(yán)重,水不深。”屈順撓了撓頭說道,“就是不見消。”
“我聽說了發(fā)大水的事情,剛才從山頭上也望見了,真是怪,以前從沒聽說大海也會發(fā)大水?!币ζ秸f道。
“啊!對了!”屈順突然顯得有些驚恐的說道,“姚平,你..你得跑。那個,那個郡城門口的告示上貼了你的畫像?!?p> “我的畫像?”姚平困惑的問道,“貼我的畫像干嘛?”
“還干嘛,就是官府要逮你,才貼的你的畫像啊。懸賞有三十兩銀子呢?!鼻槗?dān)憂的說道,“三十兩銀子啊,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大事了,殺了哪個朝廷命官才能值這么多銀子讓他們來捕你吧?!?p> “不可能,別說朝廷命官,就算是條狗,我這幾年也沒殺過,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貼了我的告示,一定是你看錯了?!币ζ綋u頭說道。
“絕對沒看錯,畫像畫的那是非常的像。然后名字,戶籍何處,還有年齡那也都是絕對錯不了的。在晴甫這邊,姓姚的本來也不算多。”屈順肯定的說道,“前天看到他們張貼告示的時候,我還以為我眼花了。我看了足足有一刻鐘,可真的就是你?!?p> 姚平只覺得腦子一懵,“我不相信,我從來沒做過什么違法的事兒,怎么官府會突然要抓我,我不信他們還把我的頭像給貼到了城門告示上。”
“我也不想相信,可真的就是你啊。”
“我得去看看才行。”姚平抬頭看向晴甫城方向說道。
“你傻啊!你去看看那不就是找死啊?!鼻樇鼻械恼f,“你可千萬別靠近城邊了,你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躲風(fēng)頭吧?!?p> “我千里迢迢的趕到家來,本想著也像你一樣能找個媳婦結(jié)婚,安穩(wěn)過日子??裳巯录依锊还獍l(fā)了大水,還貼了要逮捕我的告示?”姚平嘆了口氣,而后又扭了自己胳膊一下,才繼續(xù)說道,“這都是在做夢吧?!?p> 屈順看著一臉愁苦的姚平說道,“瓶子,你沒做夢,這些年你在外面也沒少吃了苦吧。”
“還好吧,畢竟還是跟著舅舅賺了些錢。應(yīng)該夠買幾畝好田來種的了。”姚平擠出一絲微笑。
“哎,咱村的田地都讓水淹了。”屈順說道,“你大可去別的地方買塊田地種的,可眼下你卻成了官府要犯。誰又敢賣給你呢?!?p> “這個事情絕對是弄錯了。我覺得我可以到官府說個明白。”姚平說道。
“得了,萬一沒弄錯,或者有人加害于你,你這下子進(jìn)去可就出不來了。懸賞三十兩,那你怎么說也得是犯得殺頭的大罪。”
“那我怎么辦,好端端的我就成了逃犯了?”
“不如這樣,我可以去官府打聽打聽,看你到底是因?yàn)槭裁幢毁N的畫像。”屈順說道,“你先找個地方躲著,等我回來告訴你再說?!?p> “這樣,也好?!币ζ秸f道,“順子,就勞煩你跑一趟了。”
“瓶子瞧你說的,你藏哪兒?我回來好找你。”
姚平四下望了望,但見北方小山上有座破舊的小祖神廟,于是指著那里對屈順說道,“我就在那里先躲躲,等你回來吧?!?p> “好嘞,你等著我,可別亂跑。明兒一早我就來給你報(bào)信。”說著,順子與姚平擁抱了一下,便拎著手里的蛇跑向了晴甫城。
在滿是蛛網(wǎng)的殘破祖神廟里,姚平苦思冥想了大半夜,他實(shí)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不多久時,姚平忽聽得外面忽有狼聲嚎叫,他不禁一個激靈。這倒不是因?yàn)橐ζ胶ε吕?,而是他突然的懷疑到,屈順會不會急急忙忙的跑去官府,是為了向官府?bào)告自己的藏身處?為了那三十兩銀子...?!安?,他是我的好兄弟?!币ζ綄ψ约赫f道。
雖然姚平不斷回想他和屈順一起玩耍,成長的那些美好經(jīng)歷,但他的內(nèi)心卻在剛剛懷疑他的那一瞬間,就已經(jīng)變得難以回到之前的狀態(tài)了。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而后從茅草上站了起來,他糾結(jié)的踱著步子到了這座小祖廟的門口。無意識間,他回身看了看祖廟里安放供奉著的先祖風(fēng)氏雙神,雙神兄妹兩人正如其他所有祖廟里的造型一樣,他們側(cè)身相向,高舉手中工具,為蛇的下半身則相互纏繞著。
姚平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再定眼看向雙神手中所持,但見兄長風(fēng)宓希手里拿的正是矩尺,而妹妹風(fēng)里希手里拿的正是圓規(guī)。圓規(guī)與矩尺,規(guī)矩,這不正也是裴夏的紫木匣子上雕刻的符號嗎?姚平想到。
想到這里,姚平不禁又想起了裴夏,然后是邵紜?!皶粫撬麄兿莺Φ奈??導(dǎo)致我被通緝了?”“不不...”姚平自言自語道。他覺得這兩個人雖給他一種很特別的神秘感,但他卻覺得這兩個人實(shí)在不像是會陷害別人的那種人。
“或許是因舅舅行賄兵武府的人,導(dǎo)致案發(fā)牽連到了自己吧??赡?,應(yīng)該不是多么重的罪吧,更何況我也并沒有參與啊。”姚平思緒凌亂,他眼睛四下游走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廟中雙神的身上。看著雙神,他緩緩調(diào)整了一番呼吸,而后跪了下來。他跪視了雙神一番,又虔誠的向雙神拜了三拜,并口中默念“兩位祖宗神明在上,保佑舅舅平安無事。也望能為我洗脫冤情?!?p> 拜完雙神的姚平在猶豫了一番后,還是下決心離開了這座小祖廟。
但他并沒有走遠(yuǎn),而是藏到了這山間不遠(yuǎn)處,一個可以望見小廟的地方。在一塊大山石后邊,姚平蜷縮著,一直等到了天色亮起。
隨著太陽升高,姚平忽聽得一陣枝動草響。他慌忙的起身趴到了大石一側(cè),他看到,屈順此時正沿著崎嶇的小山路快速爬了上來。姚平想確認(rèn)一下他身后是否有官兵,但樹叢阻擋了太多的視線,使他難以判斷。
怕被屈順發(fā)現(xiàn)的姚平,迅速的躲回了山石后面。他聽到,屈順在小廟外喊著他的名字,而后進(jìn)了小廟。
直到過了一陣沒有再聽到其他什么人的聲音,姚平心中欣喜,他舒了一口氣,認(rèn)為確是屈順自己回來了。但當(dāng)姚平正要從這山石后走出的時候,忽然卻聽得小路上又傳來踩折落枝的腳步聲,這一下,嚇得姚平又趕忙躲回了大石后面。
“我曾經(jīng)最好的兄弟,為了三十兩銀子,帶著官兵來抓我了?!斌@慌失措的姚平蜷縮在山石之后,他驚恐的想到這里。在他這么想著的同時,他忽覺得內(nèi)心五味雜陳,整個世界天昏地暗。
“瓶子,你跑哪去了。”
隨著屈順尋找他的聲音突然傳來,姚平只覺得心頭有血滴下。
“他可能沒走遠(yuǎn),我們在附近找找他。”屈順的聲音。
聽到這里,姚平大腦一片空白,他呆坐在石頭后面,已是無心逃走?!熬妥岉樧訋淼墓俦鴮⒆约鹤プ甙?,也了了他三十兩銀子的心愿。”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姚平心中只剩下了這一個無奈的念頭。
“瓶子,你咋跑這來蹲著了?”屈順繞過大石,出現(xiàn)在了姚平的身邊,他驚訝的問道。
姚平惶恐的抬頭看去,見眼前出現(xiàn)的不止屈順,還有一個人。但卻是一個熟人。
“花花!”姚平驚喜的喊出了聲,他驚訝的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除卻他們二人之外,再沒有了其他人,于是姚平心中轉(zhuǎn)悲為喜,說道,“你,你們怎么一塊,一塊來了。”
屈順傻笑起來,而這個叫花花的年輕婦女則羞澀的一低頭,說道,“順子沒跟你說啊,我和順子年前就成了婚了?!?p> 屈順也傻笑著說道,“你們,一個個的都跑出家去了,這花花沒人要,我就收著了?!?p> 花花笑著打了屈順一下,轉(zhuǎn)而對還在驚訝中的姚平說道,“這么多年沒見了,瓶子,你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就是黑了點(diǎn),也沒見長個?!?p> “還長什么個呀,都多大的人了。”姚平笑著說,“花花,你倒是比以前漂亮了,看來順子沒虧待你啊?!?p> “平子,你不在廟里呆著,怎么跑這來了?”屈順這才向姚平問道。
姚平頓覺臉上一熱,他支支吾吾的說道,“我剛才想拉屎來了。幸虧還沒脫褲子,要不然就讓花花瞧見了?!?p> 三人笑了一陣,屈順轉(zhuǎn)而向他認(rèn)真的說道,“瓶子,你讓人貼畫像的事兒,我去官府給你打聽了,確實(shí)是個大事?!?p> “大事?是不是我舅舅讓人給抓了?”
“你舅舅?”屈順困惑的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聽那里的衙役說,逮你是因?yàn)槟闶峭庾宓募榧?xì)。”
“奸細(xì)?!”姚平驚愕的說道,“我怎么成外族的奸細(xì)了?!?p> 他回想起之前和阿薩娜,庫特塞婭,以及努爾在一起的日子。也許在一些人看來他和喀爾多人走的是有些親近,可他實(shí)在想不出哪件事能夠讓他構(gòu)成奸細(xì)這等罪狀。
“瓶子,跑吧。通敵當(dāng)奸這種罪狀一旦官府認(rèn)定了,是可以就地正法的,抓到你的話,你甚至連伸冤的機(jī)會都不會有的。”屈順嘆息道,“哎,真不知道你怎么會落得這么一個罪名?!?p> 姚平無奈的搖了搖頭,而后看著他們問道,“通敵當(dāng)奸。屈順,陳大花,你們看我姚平像是那種人嗎?”
“你當(dāng)然不是,這還用說?!鼻槷?dāng)即回答道,“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你,卞來哥,阿樸,還有我和順子,咱們幾人從小一起玩耍長大,親如兄弟姐妹。我相信我們這些人里,是斷然不會出現(xiàn)那等人的?!标惔蠡粗ζ秸f道。
“謝謝你,花花。”姚平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皩α?,我在洛川見著卞來哥了?!币ζ接终f道。
“他還好嗎?”屈順與陳大花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好得很,都當(dāng)上什么騎兵曹子長了?!币ζ秸f道。
“那是什么官,大不大?”屈順好奇的問道。
“我覺得挺大的,他非說不大。當(dāng)時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可威風(fēng)了,正騎著馬穿著鎧甲的,帶著手下的兵從帝都洛川的大門出來呢?!币ζ交貞浿姷奖鍋淼哪且荒恍χf道。
“真有出息,不愧是咱大哥?!鼻樃袊@道。
“是啊,他選了一條最適合他的路,走得還很順趟?!币ζ姐裤搅艘环?,突然轉(zhuǎn)向屈順問道,“順子,家里的房屋和田地被淹了,你們下一步打算怎么辦?準(zhǔn)備去哪里?”
屈順嘆了一口氣,“哪里都去不了啊,老父身體不好,他還在晴甫城外等著我們找吃的送回去呢?!?p> 花花也嘆了口氣,而后向姚平問道,“瓶子,你呢?你還回西域嗎?”
“我既然回來了,本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其實(shí),這次我回來,是想打買地娶媳婦,就一直在家住下去的?!币ζ秸f到這里不免有些黯然神傷,“可現(xiàn)在,不止家被水淹了回不去,連我這都成了通緝犯了?!?p> “瓶子,你不如就現(xiàn)在這附近躲躲吧,也許以后他們發(fā)現(xiàn)弄錯了,就把你的布告畫像給撤了。過段時間,大水興許也就退去了。到時候啊,你到咱家附近買塊肥田,蓋個新屋,咱還像小時候一樣做鄰居?!?p> 姚平笑了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