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誠帶人重新走訪了一遍鄭潮身邊的親人和那幫小弟們,越是跟他關系親近的越需要重點調查。
最后一站是鄭潮生前經營的成人用品店。
甄誠到前臺,亮出身份和來意,前臺小姐看了看甄誠的警員證,打電話給領導,然后將甄誠等人引進休息室,倒了幾杯水過來,“警官,我記得你,上周你好像來過?!?p> “上次是鑒于自殺案件的例行調查,這回則是針對殺人案的調查?!闭缯\沒回答。這前臺看起來年齡不大,染著一頭黃發(fā),也不怕人,跟穿著一身整齊的公安制服一看就是領導的甄誠打聽道:“潮哥他不是自殺嗎,難道這中間有什么隱情?”
甄誠拉過旁邊一張椅子,前臺坐了下來,準備好好八卦一番。
甄誠:“鄭潮平常在店里為人怎么樣?”
前臺對警察問話感到很稀奇,做出一副良好市民的姿態(tài),過了一把戲癮:“潮哥人很好,還經常給我們加工資?!?p> 甄誠繼續(xù)問道:“你見過鄭潮的那幫小弟沒?”
前臺:“見過一兩次,那幫人不經常來。”
甄誠看了一眼鄭潮,她明顯是隱瞞了什么。
正想接著問,門口傳來一聲咳嗽,似乎在提點前臺,不該說話的不要亂說,能閉嘴就閉嘴。
前臺不怕警察,倒是很忌憚眼前這位,她垂下眼,老老實實叫了聲劉經理就出去了。
劉經理是成人用品店的實際打理人,一看見甄誠就笑:“大熱的天,辛苦警察同志了?!?p> 說完遞了幾根煙過來。甄誠擺擺手,根本不吃他這套。能當上領導的都是人精,稍一試探,看甄誠的臉色就知道,職場酒桌上那套沒用。
彼此都沒再拐彎抹角,直接切入正題。
甄誠說:“說說鄭潮這個人吧。”
劉經理一臉痛心:“潮哥對我們都很好,還會時不時地給我們發(fā)獎金,誰知道他會想不開,可惜了,我們這個店現在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呢?!?p>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掠過甄誠,放在后面的一個女警身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齷齪的東西,眼神閃過一絲猥瑣,很快消失不見了。
女警將制服領口攏了攏。
甄誠看了劉經理一眼,語氣比先前嚴肅了好幾分:“你們這個店經營的怎么樣?”
劉經理對這個問題分外敏感,趕緊說道:“我們這個店可是合法經營,各種該辦的證件也都有,平時也就是不虧本?!?p> 甄誠想了想,又問:“鄭潮平時有什么仇人之類的嗎?”
劉經理很快地回答,說:“這我就不清楚了,畢竟潮哥平時也很少來店里,私下里我們也沒什么聯(lián)系?!?p> 甄誠一聽到他這話,就知道是假的,能在一個店里做到經理的位置,平時和老板的關系一定差不到哪里去,現在人走茶涼,自然是趕緊撇清關系了。
左江在電話里聽完甄誠的匯報,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劉經理的嫌疑很大,你們先不用回來,我們這里查到了蔡天生前的游戲公司的資金流向全都進去了鄭潮的成人用品店,所以想個辦法把劉經理帶回市局協(xié)助調查,我給你提個建議,可以從成人用品店的財務情況查起。”
甄誠掛了電話,轉身又撥了一個給江城稅務局,讓查一下成人用品店的財務稅務狀況。
臨下班的時候,稅務局的人回電話,果然如左江所料,那個店涉嫌偷稅漏稅。經理劉長生,順理成章地被警方帶回了警局。
這個劉長生一開始還企圖把偷稅漏稅的責任推到已經死去的鄭潮身上,稅務局將他親自簽名的文件甩過來,稍一恐嚇就什么都招了。
樽城市局刑偵支隊,警察們紛紛起身,左江的吼聲由遠而近:
“立刻去把齊聲的那個小弟從拘留所帶回來,我要重新審他,另外加大力度排查鄭潮來到樽城后的行跡,到過哪里,見過什么人,都要給我查出來?!?p> 左江站在大辦公室中央,聲音和表情都陰沉得仿佛能一把擰出水:
“鄭潮身邊可能有非常危險、配備保鏢和火力的犯罪分子,即是3.16案件以及吳陽案件的主謀。所有外勤探員必須申請配槍,發(fā)現目標后立刻無線電聯(lián)系支援,決不允許擅自行動,切記!”
無數急匆匆的腳步奔出走廊。
半個小時后,左江走進審訊室,齊聲的那個小弟叫高進的還挺機靈的,一見左江走進來那氣勢,以及其他警察的表情變化,就立刻知道來人是個頭兒,趕緊身體也坐直了、雙手也放下了:“這位大哥您好您好……”
左江按住筆錄警察的肩示意他不用起身,同時解鎖手機,調出一張照片,沖高進面前一亮:“這個人認識么?”
高進定睛一看。
圖片上是一名光頭,坐在KTV里脖子上還掛著一長串的金鏈子,黑背心,面部五官被拍得清清楚楚。
“這個……”高進瞇起眼睛,吸了口氣。
左江問:“這人你認識吧?”
高進想了想,突然“嘿嘿嘿”笑起來,臉上浮現出一股世故的機智油滑。
“——我就說嘛大哥,我們倒騰那幾袋K粉的破事兒不至于讓警察連夜問到現在,該不會是這人的搞出了其他案子,政府需要我們配合提供線索吧?”
沒有人吭聲,幾名警察沉默地盯著他。
高進明顯感受到了空氣中無聲的壓力:“那,您們看我有問必答,乖巧聽話,是不是可以給我爭取個從寬減刑的機會?——哎呀我真的就是個馬仔小弟,那些壞事兒都是上面人非要干的?,F在我迷途知返了,愿意配合警方揪出隱藏在群眾當中的犯罪分子,堅決保障人民生命與財產安全,社會總得給我個重新做人的機會是不是?”
阮歸怒道:“你先給我老實交代,再……”
“我們會告訴檢察院你入行那年不滿十八?!弊蠼涞馈?p> 高進一愣,隨即大喜:“對對對,我還小,我只是……我只是長得老!”
其他警察哭笑不得,都不知該跟這活寶說什么。
“這人我不熟,但見過,他就是我陪著聲哥在KTV見過的那個上線?!备哌M加倍殷勤,指著左江的手機屏幕說。
左江慢慢收回手機,眼睛銳利地瞇了起來:“你還知道這個人其他的情況嗎?比如說他和齊聲是怎么認識的?又比如說齊聲和他的關系怎么樣?”
“哎喲您可問住我了!”高進說,“我就是個聲哥的馬仔,我怎么會知道那么多詳細的情況,反正我只知道聲哥手中的那批貨是認識潮哥之后才有的,而且那批貨還沒出手呢,聲哥就被殺了。”
如果說鄭潮和齊聲有些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后,現如今的情況鄭潮也被殺了,那他又是有可能被誰殺呢?鄭潮在這個犯罪鏈里又扮演者什么角色呢?
……
初夏的高速路旁,灰茫又青黃交加的原野像河流一般在窗外流瀉,青嫩的色彩涌動著,生生不息;而左江剛毅的冷峻側臉,疏淡又靜謐,一如亙古的時間,永遠的棱角分明,倨傲而不馴。
這一瞬,她像是被誰狠狠敲醒。
是啊,南桑,如果你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你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此時的幸福已經足矣。
所以,害怕什么?即使敵人厄運全部尾隨,她也可以豁然開朗,可以坦然面對。她的生命問心無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沒什么可怕。
想到這里,她的唇角不自覺地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左江似乎感應到她毫不避諱的目光,側頭過來,剛好就看見她情緒萬千的眼眸。
他神色微僵:“看什么?是不是沉迷我的美色?”
“呸,自戀?!蹦仙M巴馍n茫的原野。她知道,他心里是這么想的;所以,他這人永遠都是那么自戀,榮辱不驚,那么遇變不亂,安危不懼。這樣的豁達開闊,也是她畢生的追求。
左江靜靜地看她,女孩正迎風趴在車窗前,長風呼嘯,吹得她的頭發(fā)肆意飛舞,囂張又飛揚,真不像她一貫冷靜淡漠的樣子。
其實這樣,很好不是嗎?他安然自若地收回目光,遮去眸中隱約的笑意,再無言語。
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南桑迎著風探頭張望,漫長的公路無邊無際隱入了遙遠的天邊。
空曠的世界里,只有他們像風一樣呼啦啦地奔馳。汽車電臺里正在播放輕快悠揚的美國鄉(xiāng)村音five hundred miles,曲調舒緩又清新,懷舊里帶著夏天海灘的陽光,一瞬間,風里就有了夏天的味道。
她閉著眼睛,呼吸著初夏清冽的空氣,不自禁地跟著哼起了歌。
哼了沒一會兒,卻聽左江散漫地評價:“真難得?!?p> 南桑臉一紅,以為他要夸她,沒想下一句卻是:“居然每一句都能唱走調?!?p> 南桑小小地惱了,甩了鞋子,一腳就踹到左江腿上;后者始料未及,瞠目結舌地看她。
他不至于被南桑踹傷,但明顯,讓他驚異的是南桑的動作。
南桑踢了他之后也覺得不妥,立刻紅著臉望向窗外不看他。她想,她真是被這樣空曠的天地和輕快的音樂影響了。不過,影響就影響了吧。
半小時的回家車程就在這樣輕松的氣氛里結束。
“換鞋!”南桑一把揪住左江的衣袖,從鞋柜里拿出拖鞋來。
左江瞥一眼那粉藍粉藍顏色,和鞋面上粉藍粉藍的小熊,拔腿就走。
“喂!”
“你再喂一個試試!”他猛的回身,南桑舉著另一雙鞋子,嫩黃嫩黃的,小鴨子圖案。
被他一吼,她微微張著嘴巴沒出聲,只是指著手中的鞋子。
他翻了個白眼,丟了兩個字給她:“幼稚?!?p> 他寧可光著腳。還給他穿……
想起來就煩。
瞧瞧拖鞋上那圖案,那什么品味呀?!煩死了!
左江倒在床上。聽到房門響了一下,他躺著沒動。等了一會兒,再沒動靜。
他坐起來,想了一會兒,去開門。
地上靜靜的擺著一雙灰色的拖鞋,這回是小狗。
左江站了一會兒,終于伸腳出來。鞋子很軟,很舒服。
那感覺像是她的聲音。
左江看著空蕩蕩的走廊,覺得腦子里也空蕩蕩的。
他舒了口氣。
覺得有必要下去倒杯酒喝。
南桑的眼睛,盯住天花板。
也不知道是第幾次,這樣睜開眼睛,心底的愿望,卻是不要醒來最好。
左江的臉出現在她面前。他說,我走了。
她想撐起身體,可是頭很沉,暈的厲害。
他伸手按住她,沒讓她起,他說:“我得馬上回局里去一趟,你繼續(xù)睡?!?p> 他急匆匆的走了。
南桑掙著起床,站到窗前,恰看到車子開走,陽光照在車頂,隨著車子移動,反射的光耀人眼目。就那么一閃,車子消失在視線中。
南桑呆呆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