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行人
被鍥而不舍的門鈴吵到的時候,南桑正躺在榻榻米上,蓋著毛毯看平板,她不情不愿地走下樓來,透過貓眼看到的是左江那張放大的俊臉,被吵到的煩躁一瞬間消失不見。
下雨了。
不很大,但是飄飄灑灑的,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漸漸的也覆了一層在地上。
左江呵了口氣。
下雨的夜晚,總是格外的安靜。靜的好像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門鎖忽然“嘀”的一聲打開,左江愣了一下,推開門。
門廳的感應(yīng)燈亮了,他看到穿著睡衣的南桑站在面前。
門廳的燈光熄了,眼前暗了。
南桑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她皺眉:“你喝酒?”
她走近些。
確定了,他是喝酒了。
左江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手上稍稍用力,揪住她的手臂,固定在她身前,讓她保持著那個姿勢,然后說:“我好餓,我還沒有吃飯。”
酒讓他的血液在燃燒,可是手腳卻在冷卻。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他低啞的聲音有醉后的醺然,也有一點點撒嬌和告饒。她低了頭,說:“我也沒有吃飯呢!本來想要借此減肥的。”
聽到這句話,左江本來殘存的那點醉意也煙消云散,他認(rèn)命地走進廚房。
這個房間里,廚房是開放式的。
她推門而入,左江正在很有興致地給他煎牛排,他拿著小刷子給牛排涂了薄薄的一層橄欖油。
“等我十分鐘?!彼麤]有回頭。或許因為燈光的原因,他帶笑的側(cè)臉,莫名讓人感覺安心。
“江江?”她靠在他左肩上,和他開玩笑,“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場景很溫馨,就像是一對老夫老妻。”
他拍拍身邊的木凳,讓她坐下。
等到左江把牛排煎好。
她饑腸轆轆地,舉著刀叉,把整塊牛排切成均等的十幾小塊,這才張嘴,開始吃。
左江看她這種做法,目光柔和。這是她最喜歡的做法。因為懶,不喜歡邊切邊吃。所以喜歡把所有肉,都先切好,然后再拿著叉子,一塊塊往嘴巴里送。這種吃法,真是懶的可愛。
她一直貪這樣的溫暖。
他用煎牛排的時間,煎出來的溫暖。
她要,貪一輩子;但她不可以,貪一輩子了。
“江江……”她伸手,擦了一下他的下巴,有一星湯汁。
“嗯。”左江歪頭,下巴壓住了她的手指,蹭了蹭,望住她,視線盯在她放在手邊的平板上,皺了皺眉,說,“看什么呢?”
左江笑一笑:“馮程程嗎?”
“誒?你也看過上海灘?”
“無聊的時候,看過,不過是老版的,趙雅芝主演?!?p> “馮程程真是愛慘了許文強?!蹦仙_駠u不已。她覺得自己真是無聊,竟然在這樣溫馨的夜晚,和他閑聊起狗血的電視連續(xù)劇。
南桑把自己的一塊肉,遞到他嘴邊。
她忽然嘀咕了句,她說,“我怎么忽然覺得,我就是你的馮程程?”可是說完,就自己先收不住,笑了。
左江倒是不太在意,反倒咬下那塊肉:“如果你是馮程程,在家人和我之間有了利益沖突,你會選誰?”
“那你愛我嗎?你得比我的家人更愛我,才能有讓我選你的理由啊?!彼f完,安靜地看著他。
“當(dāng)然愛了,”程牧陽垂眼,切著自己的牛排,“但是,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我不會讓你為難?!?p> “如果發(fā)生了呢?”
“我會放棄?!?p> “如果你放棄了,我會殺掉你的話,你還怎么辦?”
“那就殺好了,”左江也把自己的一塊牛排,喂給她吃,“但是,要我命之前,我要確保你是幸福的。”他的聲音,倒真是醉人。
南桑被他氣的笑起來:“是啊,萬一我?guī)е鴦e的男人去給你燒紙錢,你可怎么辦?”
他聳肩,不置可否。左江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在左江很賢惠地收拾盤子時,她想到了季懷遠。
同樣的遭遇,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他的家人,可是真的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左江真的會像這樣選擇自己嗎?
冷夏盯著正在洗盤子的左江,就像現(xiàn)在,她這樣笑著,笑著說,“左江,是你先惹我的……”
南桑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左江的腦袋中有瞬間的空白。
南桑柔軟的唇像是雨后玫瑰,含著芬芳,含著雨露,還有她剛吃的橙子的香甜,在他的唇齒間輾轉(zhuǎn)。
她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頸,像是一條溜滑的魚,鉆進他的懷里來。
他試圖推開她,她卻纏的他更緊。他的手扶在她的肩膀上,隔著薄薄的睡衣,他的掌心感受的到她身體的灼熱。
南桑的手開始不老實。她剝掉他的外套。那有著沉重的寒氣的外套,讓她覺得涼。
她笨拙的尋索著她想要的溫暖。
會不會在深處,更深處?左江躲開她的唇,按住她的手,她帶著些魅惑的聲音靠近她的耳畔,“你一定要永遠愛我,愛我……至死方休……”
他深深的吸氣,試圖調(diào)勻呼吸。
可是很困難。身上升起一股熱潮。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星……像天上所有的星,在這一刻,紛紛的在他的周圍滑落。
左江一把抱起她。
……
是,是熟悉的鈴聲。
南桑費勁的睜開眼睛。
全身的毛孔在那一刻突然同時張開。
左江背對他,沉睡未醒。
南桑覺得口干,喉嚨更是好似被火烤,又干又疼。
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她拿起來。手指按了靜音鍵。
南桑輕手輕腳地起來,走到外間,回手拉上房門。
“誰???”她坐下來,輕輕的晃著有點兒僵硬的脖子。
有輕微的頭疼,更有渾身的酸痛。
對方一時沒有出聲。南桑以為電話斷掉。
她移開,看一眼,顯示正在通話中。
“喂?喂?”
“囡囡,我是懷遠?!?p> 那溫和的聲音,溫柔地讓人沉醉。
南桑歪著頭,輕輕的靠在沙發(fā)扶手上,半晌,她清了清喉嚨,說:“對不起,您打錯了?!?p> 她盯著手心的電話。
電話又驀地響起來,南桑一把關(guān)掉手機。
南桑撐住頭。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南桑抬頭看著客廳里調(diào)動的鐘表,指針指到了八,南桑揉了揉頭,瞇縫著眼睛,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冰箱的冷氣傳出來,讓她有些清醒了,看到里面塞滿的食材,她隨手拿出面包片,放在面包機里。
熱好牛奶后,南桑決定上樓叫左江起床,趴在床上像一個小癩皮狗一樣的人……左江?!
那個樽城市刑偵隊長的男人呢?能從五分鐘討價還價到一分鐘……
“再睡一分鐘!”他叫著。臉埋在柔軟的枕頭里。聽聲音,他已經(jīng)清醒了,可他就是不起床。
“左江,你要是再不起床,我就……”南桑頭疼。
“你要怎樣???”他悶聲問。趴在床上,頭都沒抬。
南桑把被子掀起來,拿出手機就要拍照,不料,鏡頭里的左江竟然還大大方方地比了個耶,說:“桑桑,你最好把這張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去,這樣啊,全世界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p> 南桑往他身邊移過去,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他回頭的一瞬,她輕輕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左江想要扣住她的后頸,加深這個吻的時候,她卻笑著躲了開。
被他這樣一說,南桑更是氣惱,索性也不管他了,轉(zhuǎn)身下樓。
……
狂風(fēng)暴雨打在落地玻璃窗上,冰雹似的劈啪作響。客廳角落里亮著一盞橘黃色的立式燈,左江靠在沙發(fā)里,通過小眉發(fā)過來的視頻看監(jiān)控記錄,一手拿筆,一手不時摁下暫停鍵。
左江第無數(shù)次點開3月16凌晨兩點案發(fā)時會所的監(jiān)控錄像,陷入了沉思。
凌晨兩點五十五分的時候,宋依的身影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畫面里,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但是左江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宋依是模特出身,身材高挑,再加上她那天晚上穿的艷紅色的裙子讓人想不注意都難。會所的二樓洗手間在201包房的隔壁,所以經(jīng)過包房的人很多。但是都未做停留,只有宋依在經(jīng)過包房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包房里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讓左江肯定宋依要不就是知情人,要不就是看到了可疑的人。
不對,有些事情左江好像漏掉了,監(jiān)控里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過齊聲的身影,此時他是否在包房里,或者說在宋依往包房里看的時候,齊聲已經(jīng)死在了包房里,但是包房門的窗戶那么小,宋依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注意到包房的情況。
左江不斷點擊暫停鍵,幾乎是一幀一幀地審視畫面,窗外閃電與監(jiān)控?zé)晒獾褂吃谒咨钐帯?p> 突然他手指頓了下,只見屏幕上某個一閃即逝的瞬間被固定后,畫面再一刻定格在宋依靠近包房的畫面一個黑色的身影很快地靠近了她,很快地就消失在了監(jiān)控畫面里。短短15禎的鏡頭,讓人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但是從身高和體型上看,可以確定的是男性。
左江很快地把圖片截下來,打電話給小眉,讓她立刻聯(lián)系技偵的人,看看能否憑此找到相關(guān)的可疑人員。
左江向后靠進沙發(fā)軟墊里,用筆一下下敲打掌心。
一定還有其他線索,他想。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存在著蛛絲馬跡的聯(lián)系,偵查人員需要憑觀察、經(jīng)驗、專業(yè)知識甚至是直覺猜測,去抓住這些肉眼難以看見的聯(lián)系,進而推導(dǎo)出前后線索。
黑夜里仍然風(fēng)雨交加,腳下這座城市閃爍著浩瀚燈海。那千家萬戶的窗戶里燈火高掛,飄散出歡聲笑語和熱氣蒸騰,他們不知道在很多無法被光滲透的角落里,有令人作嘔的罪惡正在上演,也有數(shù)不清的人正為了阻止犯罪而徹夜奔波。
黑夜是最容易犯罪的時候,很多時候案件都是發(fā)生在夜晚,也許是兇手的心理在作祟,但也是黑夜給他們的面龐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