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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涯夜話之那年的情書

憑涯夜話之那年的情書 憑涯 2429 2019-04-21 12:01:20

  寒假結束,我和幾個同學拉著箱子,開始了返校的征程。我們從天津站坐火車到北京站,從北京站搭公交車到北京西站,其間還要倒一次車。在北京西站登上T7次列車,經過將近30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方才抵達成都。沒辦法,窮學生坐不起飛機,當年天津到成都只能是這么個走法。路過北京那天,陽光充足,天氣晴朗,想到K此時生活在這座城市里,感覺特別微妙。我望著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想著我和他剛剛會不會已經擦肩而過了呢?

  我和K的聯系日益緊密似乎是事情發(fā)展的必然趨勢。我們每次下線前都要告別半天,兩人輪著說出無數個再見。即使這樣,也不會影響手機短信斷斷續(xù)續(xù)發(fā)一天。當時我的手機套餐里每月有300條免費短信,往往到月中就發(fā)沒了,只能花10塊錢買150條的短信加油包續(xù)上,而且往往還得買兩次??尚Φ氖牵髦菚崦?,我卻故意用友情來解讀,其實是怕自己自作多情。我很享受這種輕松自在的關系,壓根兒就沒想過這種瘋狂的聊法會持續(xù)到什么時候。所以,當K看似無意地問起我的身高和體重時,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一直以來,我們都默契地遵循著好好聊天不多問的原則,從不好奇對方的隱私或個人信息。我心里也隱約明白,從前不問是因為那時的我對他來說還無關緊要吧。我只說了我的身高,由于當時的體重不是一個值得驕傲的數字,所以我拒絕回答?,F在想想,也是智商堪憂,拒絕回答也是一種回答啊,估計K當時就對我的體重絕望了。

  第一次接到K的電話是在2月22日晚上。當時我已經爬上床,正在和他發(fā)短信。他突然打過來,我手忙腳亂地按下接聽鍵,完全不知道要說什么。由于上鋪信號不好,我便穿著睡衣跳下床跑到陽臺上。K在電話里叫我花花——這是我們聊天時給對方取的外號,我叫他旺財,他叫我花花。他敲過來“豬”,我就敲過去“狗”,然后又飛快地敲過去“不如的是你”,連起來就是說他豬狗不如,我經??窟@個無聊的伎倆在斗嘴中稍占上風。身為福建人的K,普通話說得很生硬,完全沒有網上能言善辯的樣子,這的確讓我感到陌生??上菚r沙縣小吃還沒有開遍全國,不然一定會讓他念個“雞腿換”給我聽聽。而我為了掩飾緊張,只好嘲笑他普通話講得難聽,現在想想真夠二的。K當時也很緊張,我們隨便聊了幾句,最后他直言不知道說什么了。我們便掛了電話,繼續(xù)發(fā)短信,又在短信中互相詆毀到凌晨。

  英語四級的結果出來,我只差了一點點沒有通過??紙鍪б猓遣皇蔷鸵馕吨閳龅靡饽??K鼓勵我繼續(xù)努力,悶了的話就找他。我笑著說他就是我成功背后的那只狗。其實我們難得正兒八經說些推心置腹的話,那天他說,認識我是他一生的幸運?,F在想想,人大概也只有年少的時候才有勇氣認真地談論“一生”這個字眼吧??晌耶敃r沒有珍惜K口中的“一生”,我覺得這兩個字過于沉重。

  那段時間,K似乎在忙退學的事。他說這個學期結束,他就正式和學校說再見了。我問他有什么打算,他還是說不知道,或許只是不想說而已。我知道他也有自己的孤獨和隱忍:平靜的校園生活無法拴住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所以他選擇一條另類的路,又必須向自己和家人證明他的選擇沒錯——這是我對他的理解。實際上,K很少說他自己的事,他說他有段很頹的過去,但不想讓我知道。他不愿說,我也不問,這就是我覺得他神秘的根源吧。有一次聊天時得知他抽煙,他一口咬定告訴過我,但我的確是剛剛才知道。我只是就事論事,并非對抽煙有偏見,他卻說自己并不是什么好胚子。K的叛逆讓我想起了我的死黨洋洋。她退學未遂,早早接觸社會,在大街上抽煙還非得跟我們劃清界限分開走,結果被我一把拽過來。我想他們這類人其實最怕別人否定,所以才動不動就先亮出一身帶刺的鎧甲,裝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樣子。抽煙說明不了人品,姐連女生抽煙都能接受,你一男的裝什么另類啊!K樂呵呵地說我突然變得會說話了,如果是他抽煙,一定和我手拉手走在街上。我回敬道,如果我和他走在街上,只會是我用鏈子牽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K經常被我說成是狗,所以才時不時顯露一下他的狗脾氣。3月15日,他生病發(fā)燒。我催他去醫(yī)院,他死活不去,也不好好吃飯,我只好犧牲了看書的時間陪他聊天。聊著聊著說到電費,他說他家的電燈24小時都開著,我直言他浪費能源,他竟陰陽怪氣地說:“對不起,如果我有錢,我想我會更浪費。”就這樣,我們又聊崩了。第二天上午,他主動給我發(fā)短信,我看在他生病的份上也懶得計較,把通訊錄里他的名字改成了“偏激刻薄鬼”。其實與其說他偏激刻薄,不如說是孩子氣。K說孩子氣痛快,舒坦。我隨口問他會和誰孩子氣,他說應該是和喜歡的人吧。接下來的聊天內容讓我困惑,我不知道該不該那樣理解他說話的意思,他卻說有時候聊天要看對象,內容其實并不重要。

  K曾給我傳過幾首歌,其中《Nocturne》是Secret Garden的成名曲,中文叫做《夜曲》。這首單曲僅有24個單詞,卻著實令我著迷。我聽了無數遍,腦海里早已隨著音樂勾勒出一幅幅具體生動的畫面,便忍不住寫了一首同名詩。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那首詩寫的是K。寫詩那天,我在電教室修改完,離熄燈時間還有5分鐘。室友們擔心我,打來兩個電話催我快回去。結果我一進門,就遭到了大家的集體審訊。最后證據確鑿,她們說我網戀了。小鐵私下跟我說,大一的時候她也網戀過,但對方的長相實在讓她難以接受,只好見光死了。她勸我早點和K見面,免得白白投入感情,浪費時間。可我覺得我和K當時的狀態(tài)挺開心的,似乎沒有必要見面;再說他也沒說喜歡我,也許男女之間的友情純潔起來就是我們這樣的吧——我這么自欺欺人地想??晌矣X得還是有必要控制一下和K的聯系,所以當K問我什么時候再上線,我的回答總是碰上就聊。他問我為什么,我說不為什么。我不想承認我越來越渴望和他說話。

  那天收到死黨嘻嘻的來信,整整八頁信紙。她告訴我她在網上遇到了高中時喜歡的那個男生,兩人說了很多窩心的話。他對嘻嘻說對不起,當初讓她難受了,還說會告訴他的女朋友,有個人一直在為他們祝福。大概是物傷其類吧,我看完信之后特別想哭。在給嘻嘻的回信中,我不知不覺寫了很多關于N的感觸,最后竟不知該如何收筆,只好撕了重寫。我想,干脆就放在心里吧,反正寫了一遍,就算是發(fā)泄過了。

  愚人節(jié)那天,我和K開了個玩笑。我說我談戀愛了,對方是學校門口的混混,偷我錢包認識的。后面怎么說的我忘了,總之謅得很離譜,K竟然真信了。后來他告訴我,他當時心里梗得慌,差點沒哭出來。雖然知道是愚人節(jié),雖然我說得很假,可聰明如他竟然相信了。那天我讓他說說自己,其實我并非真想知道些什么,只是潛意識里希望他能夠具體一點,再具體一點。于是,他就告訴了我他的名字。之后他問我叫什么,在他那句“不想說也沒關系”發(fā)過來之前,一向不知矜持為何物的我已經把自己的名字敲過去了。

   K說他賺到錢了。我并不關心他通過什么方法賺了多少錢,只是為他感到高興。后來我才知道,那時處于半退學狀態(tài)的K每天都呆在和朋友合租的屋子里,對著電腦晝夜顛倒地工作,除了合伙人和東家,幾乎接觸不到任何人。因為我總說碰上就聊,他通宵后也不好好睡覺,早早醒來在網上等我,所以幾乎每次上線我都能看見他也在。他說這樣拼命賺錢,是因為害怕。一直以來花了家里很多錢,家人以為他在北京讀書,其實他已經開始為生活奔波了。他在意家人的看法,不想讓他們失望。所以,即使不讀書也要證明自己的存在,比如以這種方式。那時的我站在象牙塔里,不懂得生活的艱辛,反而羨慕K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種想法讓K十分惱火,因為他當時過得并不好。

   K突然問我有沒有人追,我說沒有。他說別擔心,有他呢。我沒接茬兒?;蛟S從一開始,我就是悲觀的吧。不敢相信他的感情,不敢相信愛情的降臨,只因為這一切都基于虛幻的網絡世界。我不相信愛情能夠超越現實,精神上再喜歡,面對一副不中意的相貌,還會愛得起來嗎?這是人之常情,否則K之前為什么會問我身高體重呢?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完全忽略外在美吧。那時以為自己太理智,現在明白其實是太自卑。我從來沒把K想象成帥哥,卻一直擔心自己不是個美女。

  我和K之間越來越曖昧,經?;秀庇X得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他的女朋友,人生第一次有了戀愛的感覺。每天懷著一顆春潮蕩漾的少女心,就連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當你喜歡一個人,那個人也喜歡你的時候,其實不用挑明也知道彼此的心意。那種特別的美好,之前不曾有,之后也沒再出現。我曾感慨,萬一注定這輩子一個人,該有多恐怖。K說他也曾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問為什么,他說現在不是有你了嗎?之后立刻打哈哈,說自己又說錯話了。

   K說給我看他在天津古文化街拍的照片,我以為是景點照,沒想到他竟然也在里面。他長得高高瘦瘦,眼睛小小的,既不英俊,也不丑陋。我回到寢室說了這件事,兩個性格外向的室友頗為我擔憂,覺得K的身材和我完全不是一個類型?,F在回頭看那時的照片,覺得自己還挺漂亮,也不知道當年為什么這么自卑。K曾經問我在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說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的看法,他說他也是??蛇@件事上,室友們的看法雖然不能代表K,卻還是重重打擊了我原本羸弱的自信心。我開始相信小鐵說的話,擔心見光死會發(fā)生在我和K身上,而我不想再經歷一遍情場失意的痛苦。我一邊馬不停蹄地減肥,一邊對K說,如果暑假他還在北京,就來天津兌現他要請我吃的那頓面條吧。說完我又有點后悔,見面這種事通常不都是男生提出來的嗎?

  然而,上帝手里的劇本卻不是我這樣安排的。關于N的情緒像一種周期性發(fā)作的神經病,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逼我招架一次。5月11日那天,聽大狗說起N的時候我沒覺得怎樣,可過了一會兒才感到越來越難受。突然很想再經歷一遍,哪怕還是這個結果。就在那一念之間,我瘋狂地想上網看看N,哪怕看看他的頭像也好,可我之前已經把他刪了。我知道跟K說這些并不合適,可和上次的情形一樣,他一問再問,我沖動之下就全都告訴了他。我告訴他我那個小號是為什么而申請,告訴他班上有個男生和N長得很像,告訴他我對N難以忘卻的感情。K只說了句難受,我們就再也沒說話。第二天,我在自習室里畫了一天的畫,病情總算是控制住了。

  但是第三天,也就是5月13日,我和K又吵架了。那時覺得他偏激刻薄,現在看來自己的矯情任性也毫不遜色,還特別喜歡為賦新詞強說愁。那天我對當時的生活發(fā)了幾句牢騷,觸動了K的某根神經,他很兇地教訓我,竟然通過顯示器把我吼哭了。我在鍵盤上自然不甘示弱,對他說:“這些我從前是不會對別人說的,因為總有一天自己會想明白。現在我知道困擾就應該放在心里,不應該說出來招別人煩!”之后,K服軟了,向我道歉,說自己是混蛋。我余怒未消地下了線,心里特別委屈。

   5月14日,我隱身上線,把我的QQ簽名改了:空的圍城,我不想出去,也不要有誰誤闖進來。在寂寞中強大,在孤獨中得到永生。我將劉德華和吳君如主唱的《愛君如夢》單曲循環(huán),聽了一天,并把歌詞貼在了空間日志里。

  5月15日,我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去自習室,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最后在圖書館里站了五個多小時,看完一本推理小說,回到寢室時已經精疲力竭,對K也氣消了大半。我隱身上線,看到K在《愛君如夢》的日志下留言:如果現實和虛幻只有一步之遙,又何必苦苦相候。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希望我們還能像從前那樣,在網絡中惺惺相惜,相互取暖。我知道K通常是隱身在線,便喊他,他沒有回應。與此同時,他卻給我發(fā)來短信,只喊了一聲“花花”。我以為他對我無話可說,便回復“不想說就什么也別說了吧”??伤麉s突然說好想我。我抱著理智與誠懇的態(tài)度,希望不愉快的事情可以翻篇兒,可他的回應怪怪的。我只好說,那就緩緩吧,大家都累了。

  回到寢室,我隨便找了張下鋪一躺,滿腦袋問號。K發(fā)來一條很長的短信,沒頭沒尾,像一段痛苦掙扎的囈語。最后他說:我喜歡你,把我從你的世界里抹去吧,以后我再也不會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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