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那倒霉催的,他死了,也把晦氣帶到廠里,我老頭就這樣……”。
小姨說:“這可是老太太的傷心事,都去摘野菜吧”!老太太端起搪瓷大口缸深深飲了一口,正要說,“咳——咳——咳——”,杜鵑那嫩手掌不斷的給躬著背的老太太上下拍打,老太太好不容易喘過氣來。
老太太揉了一下枯井的眼眶,足力地放出聲音說“這些晚輩,不礙事,我就給他們說道說道”!
“原來啊,這廠子早中餐三頓那個熱鬧!就連家屬、小孩都在大食堂吃飯,女同志們只要一到中飯,吃完了,還拿著一根竹筷子,上面穿著一串兒饅頭、花卷,見到大人沒在家的,就給鄰居家小孩一串。
那鍋爐蒸汽饅頭真是香,清水里點上少許的蜂蜜,在倒進(jìn)牛奶與面和上,大鍋爐子的火那個旺啊,剛出籠的白面饅頭,一口咬上去啊,那個香啊,連呼出的大氣我鼻子都聞到”。
胡鏈娃給老太太遞過去大搪瓷口缸,老太太端著比大湯碗還大些的這物件兒又是一口喝了,喉嚨發(fā)出:“咕咚、咕咚”的落水聲。
“謝謝啊,小伙子兒!那人被大陸們?nèi)齻€人抬了出去,扔在破巖亂石中,你們猜怎么了”?王麗麗雞皮疙瘩一起,抱住杜鵑的后背,又把小凳子移過去挨著,她害怕的問道:“咦喲喂!別被什么大蟒蛇吃了吧,我怕,嗯嗯”!
老太太說:“這小麗姑娘撒嬌撒得多歡喜啊,有男朋友沒有啊”?王麗麗說:“哎喲,哈哈哈”,杜鵑掐在她的小蠻腰上,她一甩手拍開來。胡鏈娃捂住嘴笑,“咯咯咯,噗——”。
杜鵑說:“撿到錢了怎么的”?胡鏈娃趕緊一收表情,對著王麗麗說:“嚴(yán)肅點”!杜鵑小聲催促到:“抱著我”!胡鏈娃一見兩個少女?dāng)D在一起,這不是明著占便宜?
自己用右胳膊輕輕的攬住杜鵑半邊腰,細(xì)腰的另一面就是那個嫵媚多情。
而且一說話就像要斷了氣的王麗麗,自己的保護(hù)欲噌的一下從腳尖到膝蓋,然后從中縫那條人體的主線一直往上竄,到了肝,又從肝靠左到心臟再再順著脖子的大血管直沖頭頂,最終從百會穴噴發(fā)出去。
熱血散滿了自己的半邊大腦袋,自己憋住一口氣“嗯”的大聲發(fā)出來,這才感覺壓力小了那么一點兒。
杜鵑歪過脖子來愣著眼睛看了自己一下,那眼神好像在說:“傻多水滿則溢”!
好嘛,自己繼續(xù)聽!老太太說:“那男人沒死”!胡鏈娃說:“我就知道”!王麗麗也噗嗤笑了。杜鵑把靠著自己后背的王麗麗推開對著胡鏈娃說:“閉嘴好不好,你知道?!你知道那時候你怎么不來幫忙,真是”!
王麗麗捂著嘴“呵呵呵”的笑個不停,接著一個噴嚏:“阿切——”那唾沫星子四處亂飛,有些還噴在杜鵑襯衣短袖露出的胳膊上,杜鵑立馬在褲腿上蹭了蹭,不耐煩的說:“受不了你們幾姨媽的”!胡鏈娃木著臉說:“你是夾心餅干,呵呵呵”!
杜鵑學(xué)著他的粗嗓門說:“呵呵呵——呵呵呵——,傻啦吧唧”!這時她自己也笑了,包括小姨四個人都笑樂呵了!
老太太提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說:“我說你們幾個到底聽不聽啊,我這可是給你們說正事呢”!
胡鏈娃覺得:“真的”?!
老太太翻箱倒柜,從一老式油布鑲金屬鐵條的大提箱里邊掏出了幾張剪報,連日期標(biāo)注欄都沒舍得剪斷。
有幾豆腐塊兒文字,上面寫到:“今日晚七點,旅城市公安接到一市民舉報:報案人蔣勇(化名)在電話中告訴警方,在旅城一個叫“九公里”的地方,有一處廢棄的石料場,該舉報人在散步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有一具男尸”……
疊過來,右邊A2版繼續(xù)寫到:“見此情景,同行者劉大剛(化名)上前查看,劉某立即對其進(jìn)行心肺復(fù)蘇(劉某曾經(jīng)在市第二人民醫(yī)院工作,做過手術(shù)室實習(xí)醫(yī)生),經(jīng)過十來分鐘的救治,該疑似死亡的中年男子慢慢的活了回來”。
東窗事發(fā)后,經(jīng)過警方的詢問,兩名舉報者是外出野炊路過此地。
死而復(fù)生的男子已被“120”急救車拖走,據(jù)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的急診科醫(yī)生王大夫透露,這男的屬于假死,也就是說這男的從高處墜落時,巨大的力量將左右大腦的中間腦干部位摔裂,呼吸非常微弱,可是處于休克狀態(tài)的人心臟還有跳動。
這事很快就驚動了制造廠的上一級單位——“旅城市有色金屬制造集團(tuán)”,旅城公安局刑偵大隊也派來了五名警員,四男一女,都是技偵、物證專業(yè)人員。
老太太說:“我們幾個,包括廠里的老大、那個叫大陸的和另外兩個保衛(wèi),對了!還有管這大間的車間主任以及辦公室主任全都被警方提到了附近的一個派出所——菊花橋派出所”。
“東南富利卡的警車上,老大對著大陸擠眉弄眼的”,到了派出所,那大陸——哎——”。
有個小隊長說:“你們誰帶頭干的,一個大活人就給你們拋尸荒野,下手夠狠的,啊——?”。
杜鵑說:您老和你家老爺子最后怎么了?
老太太說:“哎——”,舉起拐杖用力的敲在那高背椅上的黑白電視機上,小姨連忙抓住拐杖,安慰老太太說:“孃!孃誒!都過去了,???也別太往心里去”!其他幾個在座的也都安慰的輕聲勸解道:“奶奶!您老歲數(shù)大了,保重身體重要”!
老太太說:“我就盼著早點死,好去見我那苦命的老頭子,他傻啊,一輩子的耿直人兒,啥福分也沒享受到,哎——”。
老太太自己捶了捶胸口繼續(xù)說:“娃兒些們,你們不知道,我在后來糟了多少難,豈能是一個慘字說得全的”!
老太太說:“刑偵隊抓了人,我們倒霉,我們也是活該啊,早知道就不還要那一萬六千塊錢,可是你說誰不愛錢啊,別人都是八千,我和老頭子都在現(xiàn)場,就——就得了——那個一人得了八千,你說說,對不起菩薩的事真是做不得啊——”。
老太太說:“后來,我老頭被羈押,再后來給判了包庇罪,判三年,一年半就心臟病突發(fā),完蛋”!
王麗麗說:“不公平,其他人呢”?
老太太說:“其他幾人罪更重,我——我這老不中用的,我記不起來了”!
胡鏈娃說:“哎,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你說怎么這么晦氣呀”?
老太太又說:“還有被判了刑的”!
王麗麗說:“還有?您也被判了半年,還能有誰”?
老太太說:“我是給犯罪提供和準(zhǔn)備工具,那推死人的小推車就是我去庫房找的”。
“當(dāng)時,我想這庫房有幾樣?xùn)|西并沒有記在賬上,于是叫保衛(wèi)用了以后,就在扔尸體的地方,把小木板車一把火燒了,天知地知”!
胡鏈娃說:“還有”?
老太太說:“說來你們都不會信,當(dāng)時我們用單位座機打給了旅城城南殯儀館,殯儀館的人來了,把死人抬上車,剛出門走了二十多米就撞在路邊大石墩上,底盤卡在上面,進(jìn)退不能”。
胡鏈娃:“有這么霉的?!”。
老太太說:“出了車禍他們就下車給我們商量,說他們還要去修車,這廠里老大和他們主管是老熟人,又不收我們一分錢,現(xiàn)在好了,還撞車了倒貼錢進(jìn)去了”。
說著說著下起了大雨,吹得窗戶搖晃起來,咯嘰咯嘰的,大間的后門“磅”的一下砸關(guān)上了。
老太太說:“你們別怕,我每次跟來的人說,只要講道殯儀館的車來拉死人,這門、窗戶就格嘰格嘰,門砸得嘭——嘭——的”!
胡鏈娃定了定神:“巧合”!
不說還好,叫不要怕,這杜鵑和王麗麗怕得要死,王麗麗嗲聲嗲氣的:“鏈娃哥,哎喲嚇?biāo)廊肆恕?!杜鵑硬撐著,心里害怕可是不說,她僵硬的表情看著老奶奶,覺得自己幾個人干嘛來這鬼地方???
胡鏈娃覺得老太太的話有些糊涂,說不定就是無聊了嚇唬嚇唬自己這幾個人。于是說:“小麗!嚇?biāo)廊藝D,呵呵,那不就是嚇?biāo)廊?,又沒有嚇活人”!
王麗麗一聽這個,毛都立了,你還別說,被這樣前前后后一嚇唬,王麗麗顯得神經(jīng)兮兮的。
她說:“說啥?嚇?biāo)廊?!嚇唬死人的?那我們這還另有人是死人”?
老太太斜眼看了看王麗麗,低了低頭,眼睛打著轉(zhuǎn)兒,不再說話。
當(dāng)天下午,胡鏈娃瞎轉(zhuǎn)悠,在廠子西邊圍墻角落找到一個紅磚修建的小房子,這房子不大,就剛好放置得有一張彈簧床,全都用塑料薄膜覆蓋著。
兩人就在里面浪漫的把男女之事辦了。
兩人穿好衣服,重新將塑料薄膜給沙發(fā)、床各種擺設(shè)套上,按照原樣給搭好,靠小窗戶的寫字臺上有一花瓶,那花瓶怪怪的,里面放了好幾束“勿忘我”!一張絲巾籠罩著,上面沾滿了灰塵。
胡鏈娃看到絲巾上繡著一圖案,是虎嘯山林。那黃絲線勾勒的虎紋摸上去突出,摩挲了幾下,手心怪癢癢的。
“有個鐵皮柜子”!杜鵑墊著腳尖往上指著,胡鏈娃說:“我早看到了,有啥稀奇的”!
“不嘛,我就要看”!胡鏈娃只好順著她,雙腿一蹬地,一個扣籃的飛姿起來,右手臂一掃“嚯”的那個找鐵皮柜就到了柜子頂?shù)摹皯已隆边吷稀?p> “你戲弄我”!杜鵑撅著嘴嘟囔著,胡鏈娃說:“這柜子有些分量,怕落下來把你砸成個大傻子”。
杜鵑說:“我?你才是大傻帽,我最多是小傻子”!說完杜鵑的小小小流星錘就砸在胡鏈娃滿是肌肉的后脊背上。
胡鏈娃再次躍起,他的腿一點沒曲起來,可是膝蓋在空中竟然還比杜鵑高了一小截,杜鵑頭頂靠后扎了一個獨留的發(fā)髻,高高挺立著,到了最高點又一弧線垂下來,流瀑一般。
由于多年的辛苦操勞,二十多歲的小杜鵑鬢角處稍微注意就能看出有那么幾縷白頭發(fā)。
胡鏈娃雙手一合,輕輕曲腿,抱著鐵皮柜落了下來。
“磅”的胡鏈娃把柜子放在寫字臺上,杜鵑說:“輕點!可別讓老太太看到了”!
這柜子一落,那灰塵、蜘蛛網(wǎng),我的個媽呀,看著真想一腳給它踹飛了,費那功夫就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點小小小小小的好奇心,“多臟啊,哎喲”!杜鵑兩手反插在腰際,閉著眼嘟著嘴,像極了那小姑娘哄著睡覺的會閉眼的洋娃娃。
杜鵑睜開大眼睛把胡鏈娃一把推開“還是我來吧,你們男人就是毛手毛腳的”。
杜鵑剛要下手,胡鏈娃一腿挑起,踢到半空,一個躍起旋了半圈落下時翹著打屁股做成孫悟空遮目探路的滑稽模樣。杜鵑說:“箱子呢——?”,“這呢!”,胡鏈娃翹著屁股轉(zhuǎn)身過來,左手掌搭在眉毛上,右手勾在后面,正端著鐵皮柜。
“喲,這就打開了,厲害,賞你一個”,杜鵑湊過臉去給了胡鏈娃面頰一個吻“嘟”,胡鏈娃想要歪過來嘴對嘴,杜鵑操起小手柔軟的輕輕一下碰在胡鏈娃臉上,說:“我乃娘家婦女”!
胡鏈娃說:“哎呦,這都生米煮成熟飯了,還——”。杜鵑正要說點什么,聽著她揶揄的話茬子,忍不住“噗”張嘴笑開。兩人一起笑,笑完了,杜鵑說:“我是我媽生的,當(dāng)然是我娘家人”。
胡鏈娃說:“喲,你不說我都忘了,請你來胡家,請做胡家人”!杜鵑說:“滾!哈哈哈”!
箱子打開了,是一相框,擦干凈了,一看,是遺像!
杜鵑說:“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胡鏈接拿起相框翻過來一瞧,兩人你瞧著我,我瞧著你,愣了!“居然是老太太死去的兒子”!胡鏈娃回答:“是啊”!
原來老太太的兒子在十多年前意外身亡,有人還在他們耳邊嘀咕,可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
“酒吧鬧事被人一梭子子彈——”?胡鏈娃說。杜鵑說:“誰都別說,咱們倒要看看弄個一清二白”!
胡鏈娃說:“關(guān)你啥事”,杜鵑說:“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還是你的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