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涼殿在望月湖的東北角上，是玄宗黃帝廟西北角的一處配殿。平日里只有一個老內(nèi)人領(lǐng)著兩個小宮女經(jīng)管打理這一處廟宇。凝月看正殿是一處小佛堂，東西各有兩個小間都可以住人，凝月把衣物被褥放在東邊房內(nèi)，就來找老內(nèi)人要打掃之物。老內(nèi)人看著凝月也是官家女子，就指了手下的兩個小宮女都來幫著凝月打掃。
其中一個小宮女俏皮機(jī)靈，說：“女官犯了錯才來的這里？”凝月點了點頭，說：“太后娘娘降旨來到這里。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小宮女說：“我叫小蘭?！闭f完，又指另外一個平實的宮女說：“她是我姐姐，叫小犀?！苯行∠膶m女走過來，屈膝施禮說道：“小犀見過女官?！?p> 凝月忙說：“你們快別稱我女官，我叫凝月，十七歲了，你們呢？”小蘭說：“我十四，我姐十五。我們叫您月姐姐，好嗎？”凝月高興地說：“太好了，我也有妹妹了。”
凝月又說：“你們怎么到了這里？”小蘭說：“父母親過世得早，原本也有一個哥哥，五年前，為了養(yǎng)活我們姊妹，賣身給有錢人家做了書童，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樣了？親戚們都不肯收留我們，趕上皇宮里選宮女，就來到這里?！?p> 凝月問：“那什么時候能放出宮去呢？”小蘭說：“三年后就可以出宮了?！蹦抡f：“那太好了！三年后，你們就去我家吧。”小蘭說：“當(dāng)真可以？”
凝月說：“當(dāng)然，我母親一定非常喜歡你們?！毙√m疑惑地問說：“月姐姐，三年后您不和我們在一起？”凝月說：“太后娘娘罰我來理佛，沒有設(shè)下期限。”小蘭咬咬牙，下定決心說：“月姐姐不走，我也不走！”小犀也點了點頭。
凝月說：“你們姊妹倆個果真愿意在含涼殿陪著我？”小蘭說：“我和姐姐見過的娘娘、貴人們也多了，像姐姐這樣的，又標(biāo)致又平和的還是頭一回，陪著月姐姐，人就覺得神清氣爽起來了?！毙∠哌^來說：“月姐姐累了。我們快些打掃，也好讓月姐姐躺一躺?！比齻€人一起動手，把含涼殿里外都打掃了一遍。凝月昨夜沒睡，今日又忙活了大半天，實在是有些乏了，小蘭小犀離開后，凝月倒頭就睡著了。
直至第二日巳時末，凝月才起來。出來了住處，只見正殿門前擺放著洗漱之物，走進(jìn)小灶間，灶里還有余溫，小鍋子里溫著裂著口子的干饅頭和一碗清澈見底的面湯。
凝月的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zhuǎn)，這時，小蘭走了進(jìn)來說：“月姐姐累了，這樣晚才起來。我和姐姐領(lǐng)了饅頭和面湯溫在小鍋子里。月姐姐洗漱了，就來吃吧?！?p> 凝月只說：“謝謝小蘭小犀妹妹?！毙√m說：“姐姐別謝這謝那。老內(nèi)人待我姊妹倆個極好，如今她年歲大了，晚間不能離了人?？稍陆憬阋蝗俗≡谶@里，太孤單了些。我太頑燥，陪著月姐姐，怕是要打擾月姐姐理佛；小犀姐姐陪著月姐姐住在西小間，可以嗎？”凝月說：“好是好，只是你們姊妹倆不在一處，好嗎？”小蘭說：“月姐姐別擔(dān)心這個，我們姊妹倆個只是晚間才分開而已。”
饅頭和稀粥真是難吃，凝月不愿拂了小姊妹倆的好心意，強(qiáng)著都吃了了。正殿小佛堂里有紙筆，太后沒說怎么個理佛法。凝月想太后是罰自己抄寫經(jīng)書，就只一筆一劃的抄寫成小楷，力求字跡雋秀雅致。
直到日頭偏西，小犀端來饅頭、咸菜和稀粥，凝月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來。凝月見晚飯還是干裂的剩饅頭和稀薄的面湯，心里實在不愿意再吃，就托詞說，自己坐了大半天，沒有活動手腳，若再吃了這些飯食，晚間一定會積了食，對身體不好；就留下小犀單獨吃晚飯，只自己一個人走到望月湖邊，只等著小犀吃完了飯，就要回到含涼殿中休息。
凝月也就走出一里路的距離，就來到了望月湖邊。玄宗黃帝廟這一帶的望月湖岸蜿蜒曲折，地上隨意散落著不少大石頭，周圍一片枯草衰楊的，冬日里竟也有些悲涼。凝月站在湖畔邊，想起了父母兄長和家中的美食，心中不是滋味，憤憤不平地自語說道：“這都是些什么事??？”只聽有人接著說道：“裴女官是對太后娘娘降的旨意，不滿嗎？”
凝月嚇了一跳，循著聲音看去，看見皇帝陛下站著距離自己不愿的地上。凝月施禮說：“微臣拜見陛下。微臣不敢?！被实圯p哼一聲，說：“沒有裴女官不敢做的事。”
凝月自覺自己再多說，也得不著什么好處，只靜靜站著不說話?；实壅f：“怎么著，裴女官不是挺會認(rèn)妹妹的嗎？這會子兒，什么都不會了？”
凝月問說：“陛下也想學(xué)著認(rèn)妹妹？”皇帝哼了一聲說：“我可不是某個人，沒有妹妹，得了妹妹，喜得什么樣子！”凝月低聲嘟囔說：“還不許人高興不成？”皇帝說：“嘟囔什么呢？裴女官在這里理佛還理高興了不成？”
凝月想著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家去，乞求說：“陛下，微臣有罪，太后娘娘罰微臣，微臣認(rèn)了?？蛇@理佛要理到什么時候??？眼瞧著就要過年了，微臣想家去過年。”皇帝說：“怎么，嘴上說得漂亮，說認(rèn)罰，這才罰了兩天就想回家了？”
凝月低著頭不吱聲?；实壅f：“三天就吃一個饅頭、兩碗粥??？裴女官，真是神仙兒，不食人間煙火？”凝月說：“啟稟陛下，微臣不餓！”皇帝說：“飯食太難吃，吃不下吧！”凝月說：“微臣有罪，不敢嫌飯食難吃。”皇帝說：“跟朕來！”
凝月跟著皇帝往望月湖邊上走，岸邊停著一條小船，船尾立著一個內(nèi)臣撐著棹?；实凵狭舜?，又來拉凝月，凝月伸出手，皇帝握住，拉凝月上了船，就不撒開手了，內(nèi)臣搖棹往望月湖深處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