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長夜降臨之淵 （下）
“這里是……”
黑暗中浮現(xiàn)出的是一張現(xiàn)代化的病床，看著那病床邊的心電儀等各色復(fù)雜的機器，聽著儀器發(fā)出有節(jié)奏和規(guī)律的聲音，他太熟悉了。
那是他的病床。
并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存在。
周遭的空氣安靜得有些不尋常，可是瓊恩卻覺得有一種內(nèi)心格外沉靜的歸屬感。
這是原本屬于林雪的人生——之所以如此清晰地發(fā)現(xiàn)，大概是因為躺在病床上的那個青年的臉，有些太過熟悉吧。
他的前世，他的過往。
他一半的靈魂，都曾這張病床相伴。
一張病床、幾本書，就是他過去的全部人生了。
或許是在這個世界生存得太久了，再看見這些，已經(jīng)像是過去的事情一樣了。
甚至連病床上的青年每一個舉動，都覺得熟悉而陌生。
他的世界里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寂寞。
漸漸的，瓊恩發(fā)現(xiàn)哪里有些不對勁。
“你終于也察覺到了嗎？”老人滄桑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瓊恩回頭，看著身邊鎮(zhèn)靜自若的三眼烏鴉。
老人對于這個完全不屬于冰與火的世界里的異常景象毫不意外，這讓瓊恩忍不住大吃一驚。
不過隨后，他想了想，一個什么都看得見的老人活了這大把歲數(shù)，大概早就通透了吧。
三言烏鴉的目光睿智而犀利地望著瓊恩，“那么，你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嗎？”
瓊恩下意識避開了對方的目光，他低下頭，“沒有?！?p> 但是事實上，他意識到了——在這個類似于走馬燈的片段里，林雪的父母一次也沒有出現(xiàn)過。
他對父母幾乎是沒有任何印象的，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珍視臨冬城曾經(jīng)給予他的溫暖。
但是，他不愿將此宣之于口。
“或許吧?！比蹫貘f沒有拆穿瓊恩，他不茍言笑道，“長夜將至，我要確信，你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是如果你沒有勇氣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我會等到該來的人來，讓一切回到正軌?！?p> 瓊恩揚眉，“你認(rèn)為我不合格？”
三眼烏鴉諱莫如深：“我不懷疑你的才能，可是你畢竟感情用事。即使你繼承了我的能力，如果你沒有辦法駕馭它，那么一切都是枉然。”
“我不喜歡被質(zhì)疑?！杯偠鞯捻馕⑽⒁焕洹?p> 三眼烏鴉笑了笑，“那么，你為什么要羅伯史塔克坐上鐵王座？你為什么急著出去？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不愿意面對現(xiàn)實？”
這一次，瓊恩徹底沉默了。
“當(dāng)死亡的威脅侵犯到所有人的性命之時，你的仇恨、你的抱負(fù)、你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那時，你選擇為生存而戰(zhàn)？還是要先顧及自己的親人和愛人？”老人望著瓊恩，神情忽然變得犀利起來，“別以為這個世界只是兒戲，對于現(xiàn)在的你而言，這里，才是永恒的真實，你的過去，才是虛幻的！”
瓊恩的拳頭握得很緊，片刻后，他又松開。
“我知道我應(yīng)該怎樣做?！?p> 三眼烏鴉點了點頭。
……
瓊恩望著四周，忽然一切全部歸于黑暗，那滴滴的聲音也消失了，他閉著眼睛，只感受到了一陣涼意順著被蔓藤纏繞的指尖流經(jīng)身體所有血管。并且越發(fā)緊密。
他聽見了銳物刺穿了皮肉的聲音。
伴隨著索羅斯的悶哼，和貝里唐德里恩的低吼。
絕望的喘息，壓迫得人無法喘息。
他很想去救人，可是他只能選擇冷靜。
碧綠色覆蓋了他的眼眸，漸次又從濃郁轉(zhuǎn)為淺淺一層，直至不見。
但是瓊恩卻清楚明白，他已經(jīng)獲得了真正的綠之視野。
三眼烏鴉倒了下去。
“記住我所說的，不要感情用事……這不是屬于你的力量，所以你會背負(fù)得更多。你會仍舊擁有瓊恩雪諾的感情，作為一個人類，不能無知無覺，卻又什么都看得到，會很痛苦。而你，要永遠(yuǎn)承擔(dān)這種痛苦。”
……
火焰早已熄滅。
風(fēng)雪覆滿了魚梁木。
瓊恩不急不緩走出了樹洞，果然見到索羅斯奄奄一息倒在了雪地里。
尸鬼們也被殺了個七零八落，焚燒殆盡后，只剩下了雪中的灰燼。
血液染紅了白色的雪地。
他閉上了眼睛。
同一時間，源源不斷的尸鬼再一次從上面跌落下來，向他們爬來。數(shù)量更加密集。
七神湯姆有些著急地吼道，“你在做什么？！現(xiàn)在不是閉目養(yǎng)神的時候！”
瓊恩不予理會，仍舊靜靜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
長夜的呼嘯聲夾雜著振翅的獵獵勁風(fēng)，降臨在了這長城以北的深淵。
七神湯姆發(fā)出了一聲驚呼：“真的有龍！這么大？！”
不怪他大驚小怪，長夜體積的確是有些夸張，半月不見，它已經(jīng)是一頭成年的龍了，仰頭嘶鳴，像是在抱怨瓊恩作為飼養(yǎng)員不夠盡責(zé)。
“龍焰?！杯偠餍π?，眉眼一垂，沉聲道。
青綠色的火焰焚燒在荒蠻的大雪中。
起初還有些噼里啪啦的響聲，而后，這周遭徹底迎來了死寂。
瓊恩轉(zhuǎn)頭去看索羅斯，他的眼睛已經(jīng)開始暗淡，淺淺地映照出一層綠色龍焰光芒的倒影。
貝里非常沉痛，“索羅斯，你再也不能救活我了，我不應(yīng)該帶你來這里。”
“老朋友，不用為我的離去難過，我至少知道自己為了什么活到了現(xiàn)在……”他看了長夜一眼，又看了看瓊恩，微笑起來有些無力，“最后，我終于……看見了火焰的奇跡……”
話音未落，紅袍僧的手腕低垂。
他走了。
雪中的山谷里格外寂靜，倏然間傳來貝里唐德里恩悲憤的一聲低吼。
回音繚繞中，長夜張開翅膀，他帶著人們，飛離了深淵，回到了長城以南。
途徑來時的路，果然看見了梅利和瓦特等人的尸體。
瓊恩的心中有些沉重。
不僅因為索羅斯的死，更因為他接下來要面對的。
一行人落在臨冬城的門口，降落中，瓊恩發(fā)現(xiàn)臨冬城剩下的人馬并不多了。
“瓊恩，你回來了?！濒敎貙W(xué)士走了出來，他看著瓊恩，有些高興，但遲疑了片刻后，卻欲言又止了起來。
瓊恩微微一笑，“我平安回來了，魯溫學(xué)士。臨冬城剩下的人似乎不多了?！?p> “哦……是的，是這樣?！濒敎貙W(xué)士有些吞吞吐吐，“我去叫珊莎和艾莉亞來見你吧？”
瓊恩搖搖頭，“羅伯不在這里了，對嗎？”
他一副早已預(yù)料到的語氣，魯溫學(xué)士不禁仔細(xì)看了他一眼。
這個青年的眼睛里有一種悲傷和睿智混合起來的氣質(zhì)，這讓魯溫有些無措和心虛。
不過，他還是如實說道：“羅伯……他……史塔克夫人已經(jīng)聯(lián)合徒利家，讓羅伯以【北境之王】的名義，向君臨發(fā)兵了?！?p> 冷風(fēng)襲過，瓊恩覺得心里有一絲涼意，不過卻并不意外。
許多事情，早在最初，就注定了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