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高懸,陰暗的夜里鬼氣森森。
子時,陰氣極盛,鬼門大開。
是最適合渡魂的時機(jī),也是陰間的牛頭馬面奉命勾人魂魄的時刻。
所以白嬌每到此時都會提心吊膽地用定魂珠為扈生借尸,在這期間她要躲過牛頭馬面的追尋,無疑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角逐。
而此時的白嬌比以往更謹(jǐn)慎了些。
她不忍地看向洞內(nèi),被她用蜘蛛絲困住的兩具身體。若兮的朱唇被她的蜘蛛絲封住,她正惡狠狠瞪著她,手中用力試圖掙脫堅韌的絲線。而扈生早已閉眼陷入昏睡,尸身有了腐敗的跡象,渾身傳出腐爛的惡臭味。
時間不多了!
白嬌著急地從袖中取出定魂珠,那顆如同鵝蛋般大的圓珠,透明中帶著些淡紫色。
她將定魂珠舉過頭頂。
若兮見那只珠子霎時間綻放出淡紫色的光芒,光中還有隱隱綽綽的紅絲游動。
若兮認(rèn)為那定魂珠是吃人嗜血的東西,她雖然沒有血讓它飲,可是她的身子要是被別人強(qiáng)占了,她還要怎么活!
若兮嗚嗚地哭出聲,懼怕死亡的感覺又席卷她的全身。這簡直要比臭和尚用伏妖掌燒她千百遍的感覺還要恐怖,心底的恐懼感油然而生刺痛她的每一寸神經(jīng)。
這是要打算將她消滅在這天地間嗎!
若兮搖頭,因拼命地扭動,身子傾斜、搖擺不定。可還是掙脫不了身上的蜘蛛絲,那嘴上的蜘蛛絲也讓她說不出一句話。
“嗚嗚嗚……嗚嗚……”
不要殺了我??!
她還要活著,她還要去見師父,她還要替師父報仇,她還要……變成人啊!
“若兮姑娘,對不起了!”
白嬌掐準(zhǔn)時機(jī)趕在牛頭馬面來之前,抬眼伸手驅(qū)動定魂珠,定魂珠在她的指引下原地盤旋了兩圈,飛向扈生。
一陣耀眼的紅光冒出,扈生的靈魂就被牽引而出。
那是位身形消瘦,面黃如蠟的男子,他的魂魄輕而淡,輕輕一轉(zhuǎn)埋怨地看向神色躲閃的白嬌。
“嬌兒,你不能這么做?!?p> 白嬌不作回答,手中指引著定魂珠向驚懼萬分的若兮飄去。
扈生連忙飄至若兮身前,“嬌兒,你不可以殺生!”
白嬌這才焦急地開口,額際的冷汗流下,白色的眸中倒影出扈生淡的不能再淡的魂魄。
“生哥,來不及了!”
牛頭馬面一來,她縱使是神仙也救不了扈生。
扈生一笑,搖頭,“嬌兒,你忘了那位救命恩人了嗎?”
白嬌雙眼微垂,一滴一滴的淚落入地面。
她怎么不記得……
白嬌一直以來都是蜘蛛精中的異類,見不得光,受不了熱,渾身白的要死。不像其他蜘蛛精五顏六色,可以自由生活在陽光下。
一百歲,對于凡人來講許是相當(dāng)漫長,可那時候的白嬌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子。
身為孩子的她卻被視作不祥之物,被同類擒住勢要扔入大火中。
她的父母無疑也在其中。
是朝樂,一個對她來說極為陌生的女子救了她,并將她帶上黎山,與黎山上下皆被人間正道拋棄的妖怪生活在一起。
她記得朝樂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世間萬物皆有資格活著?!?p> 那句話,那個人讓她虔誠地活了兩千多年,不論過得有多艱辛,僅僅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連同朝樂死去的性命一起活著。
只是,今日她要違背自己的信仰了。
不論是木頭,還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只要不死,她就要將扈生的魂渡入若兮的體內(nèi)!
扈生轉(zhuǎn)向害怕的若兮,看著她滿臉的淚痕很是愧疚。
他不愿看向身后陷入回憶中的白嬌,嘶啞著聲音道:“我已經(jīng)茍延殘喘了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知足了?!?p> 其實自扈生六歲起得了癆病,他就做好了去死的準(zhǔn)備。那些口口聲聲要治好他的人,卻只是把他關(guān)在陰冷的屋子里不見天日,扈家的人不過是礙于他扈家長子的身份,不好下手罷了。
所以才任由他自生自滅。
他的屋中沒有一個伺候他的仆人,每日的吃食也都是從窗口送入,他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要不是有白嬌陪著他,他也許早就去尋死了。
白嬌望著眼前僵直的背影,慢慢地走近他,或是說走近若兮。
“不!生哥我們說好的,要一起活著,好好活著?!?p> 若兮見白嬌走向她,眉目雖說是有些憔悴,但那股姿態(tài)分明就是要殺了她?。?p> 若兮不由更劇烈地掙扎,她想咆哮,奈何張不開口。一張被嚇得慘白的臉上不斷落下淚與汗珠。
扈生發(fā)現(xiàn)若兮的異常,他轉(zhuǎn)頭就見白嬌流著淚,唇角微翹。
“生哥,與我一同活著好不好?”
她怕孤單,她怕死,從朝樂死的那一刻她就開始了長達(dá)將近兩千年的漂泊。
她見過很多人,守護(hù)過很多人,唯獨愛的只有扈生一人。
扈生死了的話,她還活著作甚。
“嬌兒,活著的意義何在?像我這樣活在尸體里嗎?”
扈生突然不想這樣活著了,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他長什么模樣了。若是入了若兮的體內(nèi),他又該怎么活。
若兮只覺得頸上一痛,便沒了知覺。
扈生惶然地看向下手的白嬌,“嬌兒!你怎么能這樣!”
這還是他所認(rèn)識的嬌兒嗎?居然如此油鹽不進(jìn),聽不進(jìn)他的勸阻,非要殺自己的救命恩人。
白嬌捧起扈生逐漸透明的臉,捧起一片虛無。
“生哥,只要你能活著,能活著就好?!?p> 她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變成這樣,也許是被愛沖昏了頭腦吧。
就像是朝樂心愛的那個和尚,甘愿與她站在世俗的對立面,挑戰(zhàn)所謂的人間正道,最終甚至不惜與朝樂一同消散于天際。
生哥既然有機(jī)會能活,能生生世世地活著,她就要試一試,讓生哥陪她一起活著。
突然,格外刺耳的鐵鏈聲響起,其中夾雜著沉重的腳步聲。
“踏踏踏,踏踏踏?!?p> 陰風(fēng)襲來,刮入洞中。
未曾見人,一聲詭譎的聲音就已傳入洞中。
“何人在此渡魂?破了陰間的規(guī)矩!”
白嬌聞聲,不顧扈生的勸阻,更不顧洞外察覺出鬼氣飄然而來的牛頭馬面。
“定魂珠,去!”
“嬌兒,不要!”
只見,扈生的魂體不斷地被吸入若兮體內(nèi)。
白嬌心滿意足地一笑,白色的長發(fā)在陣陣陰風(fēng)中飛舞,像極了一只紅衣女鬼。
接下來,只要帶走附體成功的扈生,擺脫牛頭馬面就可以了。
隨著扈生的進(jìn)入,若兮體內(nèi)的魂魄被迫出體。
一襲透亮的魂魄,飄然而出。
白嬌見之駭然,駭?shù)牟粌H是塊木頭竟然有靈魂,更重要的是,她體內(nèi)的魂魄……
竟然是朝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