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兮真心覺得自己醒來的太及時(shí)了,要是再遲一會兒,自己被臭和尚收進(jìn)金缽中也就算了,翠娘可能都要化成風(fēng)飛走了。
若兮拖著被附體后,所造成的困乏無力、酸痛的身體,走向身側(cè)的翠娘。
只見翠娘兩眼空洞,神色恍惚呆呆地望著前方,蕩在佛光的照耀下,淡綠色的身子更加透白,倒映出身后高立的層層樹影。
“翠姐姐……”
若兮去抱她,伸手卻抓到一片虛無。
于是,她著急地朝面色凝重的彌生大師,吼道:“臭和尚,快點(diǎn)兒收回你的法器!”
翠娘不能死!
一個(gè)時(shí)辰前,若兮在歪脖子樹下,所踩到的一堆被春雨沖刷、新翻過的黃土,那便是翠娘的身死之地。
因此,她與腳下的游魂有了感應(yīng),聽到了耳旁有人在低泣。
若兮當(dāng)時(shí)還以為是被什么舌長四尺,滿臉血肉的惡鬼給纏身了,膽子一向還算大的她慌了神,不敢回頭,吞了下口水,正要伸手去拽前方的彌生大師。
可是,她又聽到了翠娘的乞求聲,聽到了翠娘在向她哭訴自己的身世。
若兮當(dāng)下一咬牙,一閉眼,就同意把身子借給翠娘利用。然后,她們逃過彌生大師的法眼,為的就是殺了王麻子。
被附身后,經(jīng)歷過那些痛苦的,仿佛不單單是翠娘一人了,若兮也真切感受到了翠娘靈魂的悸動。
她被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欺騙,隨后又被殺害、埋在荒野中,她懷胎十月的孩子被賣給陌生人家的錐心之痛……
這一切,若兮也感同身受。
彌生大師的金缽一眨眼的功夫,落回他的袖中,他并非是聽了若兮的話,而是此時(shí)的他已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兮不是一塊簡單的木頭嗎?為何她的體內(nèi)還有一縷魂魄,且像是與若兮和平共處了很多年似的,契合度非常的高,即使在他的金缽下也難以離體。
他得盡快想辦法取出,那只寄存在若兮的體內(nèi)的游魂,以免它占據(jù)了原宿主??墒菑浬髱煵]有把握,因?yàn)樗星也恢@魂魄是來往何處,為什么可以與若兮相生相息。他看著若兮一言一行皆如往常一般,未曾受到體內(nèi)魂魄的影響。
難道說,這縷魂魄就是……若兮?
彌生大師立刻搖頭,否定自己這一荒唐的想法,一塊木頭是不可能有魂魄的,她原本就是死物罷了!
究竟是哪里而來的游魂,寄托在了若兮體內(nèi),他還得再看看,以此找到破綻,將它逼出。
若兮連忙去接快要隨風(fēng)飄逝而去的翠娘,可還是什么用都沒有。她失望之余,同時(shí)失去重心往下掉。
“……”
若兮望著遙遠(yuǎn)的地面,她這是在空中??!
“臭……”救我??!
“砰!”
彌生大師淡淡地望著四腳朝天,臉部陷入泥土中的若兮,表情微動,隨后僧袍一揚(yáng),將身后上方飄蕩的翠娘招了回來。
他轉(zhuǎn)首,就是故意不看手捏成拳狀的若兮,對著神態(tài)好了些,卻仍無意識的翠娘道:“阿彌陀佛,施主,回頭是岸!貧僧這就送你去往極樂世……”
“不要!”
若兮使勁把自己拔出地面,一身是泥的一股腦往前沖,邊跑邊狠狠地瞪著不遠(yuǎn)處癱坐在地上,表情十分得意的王麻子。
“臭和尚,你不能殺了她!”若兮抓住彌生大師捏訣的手。
彌生大師突然僵住,老臉一紅,反應(yīng)過來后,以極快的速度抽回自己的手,連話都說不利索,“休……要胡言……言……亂語,貧僧……這是……要為她超……度……”
若兮沒有發(fā)現(xiàn)異狀,只是雙眸死盯著翠娘,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就快要和她初見時(shí)一樣有些顏色了。
“廢話!那還不是死?”
彌生大師整理了下思緒,慢慢道:“孽畜,你可知她若再多待一時(shí),成為孤魂野鬼的幾率就大一分?”
若兮回首,看到彌生大師高舉起的手,以為他是沖著翠娘來的。她特意將翠娘護(hù)在身后,支吾道:“我不管,翠姐姐就算成為孤魂野鬼,她也要……”
“嘿嘿,賤人你去投胎吧!我有錢了會給你燒紙的,快走吧,別來折磨我了!”
這是……王麻子的聲音!怎么離她這么近,就像是在她的身后。
王麻子早就蓄謀已久,他看著彌生大師和那個(gè)妖怪說了很久的話,顧不上已經(jīng)是魂魄,拿他不得的翠娘。
于是,他悄悄地溜近被若兮護(hù)著的翠娘。
他的臉突然呈黑色,與身體上的黑色保持一致。全身上下只剩嘴唇是青紫色的,和大笑著露出一排黃色的牙齒。
王麻子倒像是一只吃人性命的妖怪,純黑的雙爪就像是捏一團(tuán)紙一樣,揮向一動不動的翠娘。
“翠娘!”
若兮大叫著,想要一腳踢向王麻子,卻又怕把虛弱的翠娘踢個(gè)魂飛魄散。
她只好側(cè)著身子去抓王麻子。
卻不曾想有一股強(qiáng)大的氣流在吸引自己,她轉(zhuǎn)眸看向來處。
原來是翠娘恢復(fù)神智了!
若兮會心一笑,主動貼近翠娘的魂魄。
“孽畜!”
“翠……娘……”
彌生大師沖向附身成功的翠娘,與此同時(shí),王麻子連滾帶爬地向后退去。
“王茍,拿命來!”
翠娘附身成功后一手張成爪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離她僅有三步遠(yuǎn)的王茍。
飛速蕩在空中,以至于讓彌生大師都撲了個(gè)空。
“孽畜!”
翠娘聞聲不顧,只是慘笑著對不斷求饒的王麻子道:“王茍,我翠娘這輩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給了你!”
她眸中跑出淚滴,瞥向四周屋舍里雙眸寫滿恐懼的村民們。
“哈哈……哈。”翠娘一手指向他們,“你們也都得死!”
蜘蛛精曾告訴翠娘,她路過青岡村的后山時(shí),發(fā)現(xiàn)那里埋葬著許多和她一樣的女子。
她們都是被青岡村所剩余懶于勞作的男人們,和相互嫉妒心作祟的婦人聯(lián)合起來逼上死路的。
只是那些婦人并不知道在謠言轟炸下的女人們,去往了何處,還單純地認(rèn)為她們跟著不知底細(xì)的野男人跑了。
她們?nèi)斡芍腥说恼f法,不斷地添油加醋,傳播謠言,迫使那些有幾分姿色,可以被賣出去的女人在流言蜚語中無路可去。
以王麻子為首的男人便借機(jī)欺騙她們,口上說著要帶她們走上女人獨(dú)立自主、發(fā)財(cái)致富的道路,實(shí)則就是暗地里把她們賣了。
聽到翠娘說話的村民們不斷地向后縮去,哆嗦著身子在家中尋找可以躲命的地方。同時(shí)又心存期盼,希望彌生大師殺了那翠娘。
若兮低聲對翠娘道:“翠娘,按我說的做……”
此時(shí)的若兮不止與翠娘融為了一體,還有清醒的意識,完全有辦法指導(dǎo)翠娘如何騙過彌生大師,殺了那死有余辜的王麻子。
殊不知,這卻是回光返照的表現(xiàn)。再有半柱香的時(shí)間,若兮就會被翠娘的魂魄所吞噬,連同骨血、皮肉消逝在這茫茫世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