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兮回來時就發(fā)現(xiàn)師父不在了。她雖然沒有感情，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但是，她知道師父很難過，從師父微微顫抖的手中她就看出來了。
她擔心師父會想不開，她試圖向客棧的人求助，可是每一個房間的人都聽不見她的敲門聲，包括方才她送去藥方的母女倆。
他們都睡著的這么快嗎？
若兮跑到一樓才看見師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手里拿著酒朝自己的口中灌去。
若兮從未見過這樣的師父，他發(fā)絲凌亂隨意地坐著，酒水灑在桌子上灑在他的身上，他也不顧，只是不停地朝著口中灌酒。酒沒了，他就換下一壇，還不時無聲地笑著。
師父怎么會如此失態(tài)？可即便如此，他仍優(yōu)雅得像一幅畫。
若兮悄悄地去關客棧的門，生怕師父吹了冷風。
“不要關！”
若兮只好窩著身子坐到曲慕歡身旁。
曲慕歡望向門外的春雨道：“十三年前的那場雪也許比這場雨還要大?！?p> 若兮沖著他搖了搖頭，她不知道，畢竟她從未見過雪。
“方景華是我爹，他醫(yī)治過很多病人。卻沒有一個人愿意為他，為我寧仁堂討回公道！我們有何目的，又有何能力滅國??！”
若兮沒有猜錯，師父是寧仁堂的人。
“寧仁堂之所以能存世二百多年，在醫(yī)界獨占鰲頭，是因為有著天子都不知道的秘密?！?p> 若兮好奇地問道：“什么秘密？”
曲慕歡喝了一口酒，借著麻木的勁壓制蠱蟲的折磨，“每三十年，寧仁堂就會派出一人，到外界游歷，效仿神農(nóng)嘗盡百草，攻克世間的疑難雜癥，隨后要將所研究的成果寫信送回寧仁堂?！?p> 若兮點了點頭，學著曲慕歡的樣子拿起酒喝，慶幸?guī)煾甘潜粚幦侍眠x中的人。
“而我五歲那年黏著舅父跟隨著他游遍大江南北，我們暗中尋找上古秘術，企圖發(fā)掘人類存在的奧秘，幻想著能通過醫(yī)術使人類長生不老，讓孜國永存?！?p> 聽完這話，若兮震驚不已，睜大雙眸認真思忖著師父方才所說的話。長生不老？她看向自己，就像她一樣不老也不會死嗎？那么，師父不是成功了嗎？
曲慕歡將十指嵌入肉中，“可是他們都死了，我卻還活著！”
若兮小心翼翼地捧起他膚白的臉，讓他看向自己，“師父，你既然能創(chuàng)造我，肯定也能救活他們的，對不對？”
曲慕歡搖了搖頭，混著眼淚大笑道：“起死回生？不可能的！”
他雖然口上這么說，心里卻明白起死回生并不是不可能，只是他還需要時間，首先需要若兮替他報仇，然后若兮要愛上他，只不過這所有的一切若兮必然得心甘情愿地去做。
若兮看著師父傷心的樣子，自己不禁也哭了起來，啜泣道：“師父，我就是……死人??！師父既然……都能讓我活過來，師父的……家人一定也可以……的！”
曲慕歡笑了笑，摔了一壇酒，酒水四濺，濺起的碎渣割傷了他的手，若兮連忙扯掉自己的衣袖為他包扎。
他卻將她推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雨中。若兮跑了出去，看到師父在雨中轉圈，一圈兩圈，雨水淋濕了他的衣衫，頭發(fā)黏在了他的臉上。
她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師父。
曲慕歡停了下來，搖晃著朝若兮走去。
他感覺到體內(nèi)的蠱蟲安分了些，是時候了。
他緊緊地抱住若兮，“若兮，替我殺了他們！”
這是他的目的之一。
若兮想笑卻笑不出來，這是師父第一次抱她啊，她卻在不停地哭，雨水藏住了她的眼淚，她抱住師父，“為什么？”
她聽到師父一字一句地說道：“只有你不會死！也只有你才能殺了他們！”
“殺了付燁嗎？”
曲慕歡故弄玄虛，搖晃著身子，走了進去又坐在那里，拿起酒喝，“十二年前，舅父夜襲天師府殺盡二十一人，只是那日付燁、付語心并不在府中。”
若兮愣在原地，這么來說是付燁殺了師父的親人，師父的舅父又殺了付燁的親人。
“那師父的舅父呢？”
“死了！”
他的舅父為了讓寧仁堂的人復活，不惜以身作引，在自己的體內(nèi)種入二十只蠱蟲，它們互相爭斗、吞噬，每天忍受著非人的折磨。每一日他的體重就會消減一部分，那是因為蠱蟲在蠶食他的血肉。
直到一年后，他跑到藥堂發(fā)現(xiàn)舅父不見了。只有一件舅父平日里常穿的青白色衣衫，衣裳上爬著兩只一寸長的蠱蟲，一公一母。他才知道，舅父的骨頭都被這些蟲子啃盡了。
他為了豢養(yǎng)這兩只蟲子，時不時地會跑到亂葬崗，也就是在那里，他想到了用傀儡之身寄養(yǎng)蠱蟲的方法。
死了？若兮看到渾身濕透的曲慕歡抱著自己的身子蜷縮在角落里，嗚咽出聲，這哪里還是她認識的師父，分明是個失去家人孤苦無依的可憐孩子。
若兮抽了抽鼻子，不敢再問師父什么了，“師父，該……去換件衣……裳了！”
曲慕歡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瞧著若兮，“若兮，殺了付燁，殺了裴辰煜！”
若兮跳了起來。簡單的人倫關系她懂，師父殺不了已經(jīng)駕崩了六年的裴尚是想把這仇記在他的親兒子——當今天子裴辰煜頭上?？墒撬撬懒?，這天下豈不大亂？
曲慕歡借機抓住若兮的雙肩，猜透她心中所想，“我定要如付燁所言覆了整個孜國！”
若兮害怕地向后退了退，“可是，那些無辜的人怎么辦？”
曲慕歡微微一笑，他的若兮竟也開始心系天下了，“醫(yī)者父母心，我怎么會牽連無辜的人？而且，我還會為他們建立一個比孜國還要強盛千倍萬倍的國家！到時候，每個人都會和你一樣長生不老?！?p> 若兮看著師父真切的眼神，想起師父悲慘的身世，一時間她不想拒絕。
半晌，她答道：“好！”
她想師父是不會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