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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謊風(fēng)箏

第二十一章

織謊風(fēng)箏 回波詞 312 2019-05-19 02:51:55

  這幢樓里的住戶仁宇都不認識,即便來來去去都打著招呼,多多少少眼熟了幾個——他對誰都提不起興趣。連自己的室友也記不清叫什么。

  哪怕他住了三年多。

  所以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每天傍晚拉小提琴的是男是女,那個挎著布包胖胖的老太太住在幾樓,總帶著一塊粉色大手表的羊角辮小可愛是哪家孩子,隔壁銀色頭發(fā)的女人有一個漂亮女朋友,甚至騎著單車橫沖直撞的大男孩其實是他自己的學(xué)生——仁宇不會知道的。

  感情是個麻煩的東西,他一直這么認為,最好還是不要有。

  他可做不到像桑德拉飛蛾撲火似的那么壯麗。

  “你總是在看那些信嗎?

  仁宇沉吟了一下:“嗯,是的?!?p>  “愛人嗎?”

  “不是。”斬釘截鐵。

  當(dāng)然不。

  也絕不可能。

  仁宇把紙疊好放回抽屜,長舒一口氣,他還是最享受每天要結(jié)束的日落。

  夜晚是最自我的時候不是嗎?

  當(dāng)周遭的一切都消失在黑暗里,當(dāng)那些高樓大廈被藍黑色的海洋溫柔浸潤,當(dāng)它們?nèi)具^你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個角落,洋洋灑灑揮過天空,最后把你籠罩起來,隔絕這個世界,你所能感知的,就是切身的自我。

  所有的創(chuàng)作和靈魂都從這而來,所有的鏡子都活躍起來,你和你的影子跳舞,無須擁抱,也無須思考,甚至不需要音樂,不需要鼓點。一切自然又美麗,和諧優(yōu)雅,水到渠成。

  這個房間的椅子倒在地上,和木屑鉛灰一起,躺著看星星——即便今天的光芒過于暗淡。

  誰在乎呢?

  仁宇弓著腰站在畫板前,專注到只能看見自己腦海里將要完成的作品。(暫時勉強自大的稱之為作品吧)如果能有色彩就好了,每次拿起筆他都這么想,只可惜,到底都是沒學(xué)會。

  學(xué)習(xí)的日子總是太短暫。有個聲音在黑暗里嘟囔了一句。

  他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把自己釘在這兒,聞著這股墨和著草漿的氣息,雙腿沉重的失去了知覺,削出的碎屑飛遍房間的每個角落,揉皺了半袋紙,抹的滿手黑,磕磕絆絆終于畫到一大半。仁宇對自己實在有些恨鐵不成鋼。

  可能沒有那種天賦吧,也很少有激情。仁宇回想起來,他們在這種時候,對著木板,渾身都在發(fā)光,一扭頭,雙眸閃耀的不敢多看一眼。相比自己這種無趣的人,根本沒什么想象力可言,更別提創(chuàng)作。

  現(xiàn)在,就只是想畫下來。

  哪怕技法丑陋的無法直視,仁宇覺得他現(xiàn)在只能這樣看清自己。

  大概,就像那些時候的她一樣吧。

  仁宇似是終于理解了,拼命地捕捉好多年前那道身影的光感,在記憶的舊相片里探求那只陪自己長大的梨渦,那青果一樣的聲音,紅成兔子的眼睛,奈何百般尋覓都空手而歸。他幾近崩潰,偏偏靈感突起,仁宇沒時間傷感,甚至沒時間整理,帶著這混亂的情愫一筆一筆打上畫去,用盡全力,仿佛是要這點兒炭透過紙背融回那塊木頭上去,讓這個世界回到原始全部歸零——他現(xiàn)在真的是這樣想的,狠到恨不得讓盤古從開天地開始,讓混沌從新起步。他發(fā)誓絕不再做一個人,絕不再做一只動物,絕不要有內(nèi)心有自我,絕不再為種族金字塔背負這些說不明道不盡不知何處而來的感情。

  恨不得馬上能執(zhí)行。

  或許當(dāng)一滴水最好不過了,哪兒都容得下他不動腦子的浸入。

  這些看似剖開每層肌膚展現(xiàn)出的文字,卻讓仁宇愈發(fā)覺得她陌生又神秘,鋪滿未知,難以捉摸。仿佛根本不是陪他長大的那個女孩子,仁宇自以為秘密在他們之間存在最少,他心疼她,了解她,懂她,替她遮風(fēng)擋雨,當(dāng)她的港口,連她成長中的體重都一清二楚,不過是離開了幾年,竟一筆勾銷。瞿仁宇苦笑了一下,感情要維系起來可真難。

  其實至今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會躺在那兒,青灰色石頭上刻了什么仁宇暫時也不得而知了,或許那些信里會有答案,他停下手里的筆抬頭看了一眼,書架上沒有燈光,黑漆漆一片,只有隱隱一點輪廓。

  她其實是怕死的,很怕很怕,她怕的東西太多了,仁宇當(dāng)然都知道。這么些年,膽怯又向往著,這恐怕是她糾結(jié)了一生的東西了。那現(xiàn)在呢?面對終于被迫作出的選擇,于她而言究竟是解脫還是遺憾?是不舍還是……

  都有吧,仁宇。

  她說。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告訴你什么呢?在你面前我什么都說不清。

  她沒有哭,不悲傷,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淡淡的。

  仁宇分不清她是站著還是漂浮著,再認真也看不清她的面龐,他張口什么都說不出,空空蕩蕩的,動也不能動。

  生命這種東西,誰能說得清呢?我活著的時候,生在迷霧里,我死了,還是葬在這迷霧之上的迷霧里。什么是解脫什么是遺憾,也不過是那么回事吧。人總是愛思考,喜歡探尋人生的意義,仁宇,這本身就是毫無意義的。但有什么關(guān)系呢?在無意義里尋求無意義的心境也頗為有趣,不做一些無意義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完整呢?生死惟一的區(qū)別,在我看來,大概就只在于有沒有夢吧,我從前幾乎每個夜晚都和彩色的世界一起,看那些無數(shù)怪誕又真實的可能?,F(xiàn)在呢?我連夜晚是什么都不記得了。

  記憶在隱沒,一點點不受控制的和感情一起煙消云散,我們連反抗和看著都做不了了,現(xiàn)在的我又何德何能與你談不舍談遺憾,萬事萬物我都記得,可萬事萬物都在被抽離,這是你無法理解的,此生你再也不能與我感同身受了。

  這幅畫已經(jīng)完成了。

  蒼白,暗沉,單調(diào),無力。

  這是仁宇對它的最高評價了。

  哪怕是如此這般的思潮巔峰,自己竟也不會表達感情嗎?

  這種壓抑情緒的習(xí)慣原來這么差勁,虧自己還曾為之迷戀到瘋狂。

  真是個傻子。

  仁宇呆呆地看著那盞燈,癱在地上,四肢僵硬的像個死人,動也動不得,他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坐了多久,再轉(zhuǎn)動脖頸的時候,窗外的魚肚白泛起來了,隔絕了這道玻璃,在外邊躲著遠遠的,仁宇艱難地站起來,蹣跚著挪到書桌前,瞇著眼睛看向那片有光的世界。

  今天,空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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