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地間昏黃一片。
在林中搜尋半晌,卻毫無蹤跡,而那朵紫色小花已經(jīng)枯萎了一大半。
顧云天止住腳步,問江朝歡:“以你對慕容義的了解,逃出密道后,他會去哪里?”
“屬下以為,慕容義二十年謀劃就在今日,如果不親眼看到他想要的那個結(jié)果,應(yīng)該不會離開。所以,他此刻或許還在聚義莊?!?p> 顧云天的目光恍如一潭深水,掠過江朝歡,看向路白羽:“你率十六殺繼續(xù)向北搜尋,若抓住了,留活口?!?p> 他緊了緊身上裘衣,未再多言,便轉(zhuǎn)身回聚義莊方向。
北院之內(nèi)還是火光沖天,沿中軸線而行,一路盡是湖水浸淹、尸體漂浮。
聚義莊中的建筑已經(jīng)被火藥和水勢損毀大半,快到前庭時,則更是屋塌地陷,水漫金山。
“門主,不能再往前了,水勢難測,只怕有危險?!鄙蜓慊胤A道。
顧云天眼里倒映出湖光,握緊了手心里的紫花。慕容義沒在這里,又會去哪?
“聚義莊的最高點(diǎn)在采月樓,居高臨下,方能盡覽無遺。”江朝歡沉吟道。
顧云天看了他一眼,便轉(zhuǎn)身朝采月樓而去。行至西院,便見擁月湖已經(jīng)干涸,空留一片巨大深坑。對岸,八角重檐的小樓巍然矗立。
而那七重檐子之上,赫然便立著一臉陶醉的慕容義。
他背倚寶頂,腳踩瓦片,俯視著已成修羅地獄的聚義莊。
正道來客與顧門手下殊死拼殺,兩敗俱傷,又一同落入水中,死傷無數(shù)。
無論是叫囂著“千秋萬代,一統(tǒng)江湖”的顧門中人,還是對聚義令垂涎三尺的所謂正道,都不過是同一種結(jié)局。
看到這一幕,他笑得直不起腰,甚至眼角笑出了淚花。
天色昏黃了一天,雷聲空鳴了半日,在這一刻,終于狂風(fēng)暴雨,傾盆而落。
沒有感覺到疾雨洗刷著他的身體,他的腦海中只有顧云天和顧門鷹犬以及那些名門正道的掌門弟子,全然命喪聚義莊的美妙畫面。
武林之中,正邪兩道一并覆滅,從今以后,只有他慕容義獨(dú)霸天下!
……
暴雨之中,天昏地暗。
然而,他的目光觸到了一個不敢相信的身影。
還未等他反應(yīng)過來,就見顧云天白鵠掠翅般飛身而上,以每一重屋檐借力,迎著風(fēng)雨,不過片刻,已欺身而至!
慕容義不由向后退去,腳下瓦片咯吱作響,他從窗中一躍,落回屋內(nèi),然而顧云天緊接著破窗而入。
“你……你怎么沒死?”事情反轉(zhuǎn)實(shí)在太快,慕容義絕不敢相信他能從那密道中活著出來。一切幻想盡成云煙,他轉(zhuǎn)眼間便臉色灰敗,心如死灰。
“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你,還不配成為我的對手?!鳖櫾铺炖湫Φ?,余光在屋中逡巡。
“是嗎?”慕容義眼里驟然閃過一道詭異的光。
“紫花已經(jīng)枯萎了吧?中毒三個時辰后,若不服下這普天之下唯一的解藥,就只剩過血一條路了……我不配做你的對手嗎?可從你出幽云、來雁門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輸了。哈哈……”
一邊說話,他一邊微不可見地后退,突然,右手疾動,揮向身后屏風(fēng),驟然一擊,那屏風(fēng)瞬間破碎,露出了后面的慕容褒因和謝釅。
“那我們就同歸于盡吧,哈哈……而且,事情不會永遠(yuǎn)如你計(jì)劃的一般發(fā)展,因?yàn)?,世間最難把握的,就是人心……”
手中毒鏢疾射向昏迷的謝釅,同時,只聽轟隆一聲,這采月樓開始搖晃,腳下地板裂出無數(shù)條縫隙。
“門主!”
才飛上七層的沈雁回和江朝歡從窗外看到這一幕,見顧云天不趕快從窗口逃出,卻反而沖向慕容義,急切地叫道。
不想,慕容褒因見到慕容義動作,飛快地?fù)踉谥x釅身前,那毒鏢徑直插入她胸口!這一擊力道之大,竟連鏢尾羽毛都深入體內(nèi)。她的胸口瞬間血紅一片,腳下一軟,伏在謝釅身上。
慕容義似發(fā)狂般,雙眼猩紅,眼見傷了自己女兒還毫無悔色,又連射毒鏢。
然而,他的手還沒來得及抬起,就被一股極強(qiáng)的掌風(fēng)擊中,將他五臟六腑瞬間震碎,來不及說出最后一句話,身子就如破布般撞開窗戶,飛出窗外,從七層高樓直直地墜落地面。
半生籌謀,逃不過一般結(jié)局。
“父親……”伴著慕容褒因撕心裂肺的叫聲,腳下地板全然碎裂,采月樓終于開始倒塌。
慕容義擊碎那屏風(fēng),觸發(fā)了機(jī)關(guān)。采月樓本就是體量極小的高樓,機(jī)關(guān)使其梁柱骨架被毀,結(jié)構(gòu)失穩(wěn),隕然破碎。
“門主!”眼見慕容褒因、謝釅和顧云天一同掉落,沈雁回和江朝歡也縱身躍入樓中。
在下墜中,慕容褒因還緊緊抱著謝釅,半昏半醒間,心里只剩下了最后一個想法:世間再也沒有可留戀之事,若能和謝釅一同死去,也算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
然而,不知怎么,似乎有一股力道在托著他們,減緩他們的下墮之勢,甚至中途將他們擊出樓外。她的身子落到地面上后,也只是摔昏過去。
至于顧云天三人本就輕功極佳,樓中又有不少可以借力之物。避開坍塌下落的梁柱躍出樓外,安然落地后,只見那采月樓也倒塌盡毀,而遠(yuǎn)處卻傳來一陣喧嚷。
“走。”顧云天只看了一眼地上慕容義的尸體,便轉(zhuǎn)身而去。
“門主,他們不一并處理了嗎?”沈雁回看著倒在地上的謝釅和慕容褒因。
只見謝釅雖還在昏迷,但臉色卻好轉(zhuǎn)許多,一點(diǎn)也不像中毒將死之人。
注意到慕容褒因手上合谷穴有一道血口,江朝歡心下松了口氣,大概是她已經(jīng)一早為謝釅過血了。
沈雁回料想遠(yuǎn)處尋來的必是前庭幸存之人。因正門已被湖水淹沒,無路可逃,只能沿高處尋來西邊。
只是他不明白,為何不趁此時機(jī)將這里的所有人除盡,尤其是這叛徒慕容義的女兒和水龍吟后人。
江朝歡心里一緊,難道謝釅還是逃不過今日嗎?
卻見顧云天緩緩搖頭,對沈雁回道:“留著他們還有用。而且,襄兒的毒沒有時間可耗了?!?p> 幾人終究在那些幸存者尋來之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