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熾熱間,一縷笑抹在唇邊,激動抓住我的手,站起身:“青月······你可是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么?我晃晃頭,屋外轟然一聲響,大約是樹上的雪太過沉重,枝葉托舉不起,落了下來。我想不出寒淵究竟是何意,那該死的簫聲還不停止,吵的腦中像炸裂一般。
吐出一口寒氣,怔然對著腦海中的影子道:“是誰?是誰?你究竟是誰?”
“不要吵了······不要吹了······”
頓然,我像一片雪沒了氣力,隨著風一吹只覺自己一下就軟了,身子跌落進一個清冷的懷里,耳際是寒淵的聲音焦灼道:“青月·······你怎么了。”然后被人放上了床,被子上有我熟悉的味道,還有寒淵淡淡的青草香。
失去意識前,我隱隱聽見有人叩響了這扇古舊的木屋門。
一男子,聲音如水,帶著溫軟與笑意對著屋內人道:“你回來了?”這樣的熟稔與久違的開心。
寒淵冷冷回他,“有事?”語氣是一往如常的淡漠,那人卻不甚在意笑道:“我聞見那首曲子,以為是含煙所彈,沒想到竟然是你。這曲子你已許久不曾奏過,怎么今日彈了起來,難道是你找到了她?”屋子本來不大,我亦躺在床上,他有所覺察,看見我的面容聲音驚喜道:“這不是含煙嗎?你找到她了?”聲音尤帶著祈求與感激。若非我沉迷,雙眼猶如萬金重鐵懸掛睜眼不開,想他定是對著上蒼叩首,“你這樣尋她萬年,終是感動天地,也不算枉費了一片心機。”
寒淵冷然:“我沒有感動過天地,若我感動了天地,她便不會不認識我······這是青月。”
“青月?”男子似在思索,口中喃喃,而后吃驚叫道:“青月,是神族青月上神?”
寒淵點頭,激的男子差點從地上跳起來,拿在手心的玉簫‘哐當’一聲落地,失神不可置信道:“含煙竟然是青月上神?”
寒淵道:“冷白······你說這是不是上蒼對我的懲罰。即便是神也終究逃不過命運的輪轉。從前······”他嗓音低垂,語中帶有哽咽的悔悟繼續(xù)說,“是我不夠珍惜她。那時候只覺她是凡人,即便這一世沒了,我愧對了她······還有下一世,甚至下下一世。凡人在命盤中不停輪回,我堅信只要自己還活著總是能夠彌補她,她也能夠原諒我。
就算她忘記了前一世的事,那樣也好。我們重新相識,她重新愛上我,忘記我給予過她的傷害,只記得我的好。
可是,千算萬算你我從未算到過她會是神。如果是普通的神也罷了,沒想到竟會是炎帝之女。上清······”后邊的話他說得很輕,我意識沉沉也是恍恍惚惚只覺得耳邊嗡嗡聲一片,未曾聽清。
屋檐上忽然想起了淅淅瀝瀝的拍打聲,像是大珠小珠碎落玉盤。風刮著木屋‘呼呼’作響,下起了大雪。我能感覺一雙細長細長冷冷的手握在我的手間,寒淵低聲喃語,聲音凄切:“凡塵一世原來只是她的一場劫。冷白,她已經(jīng)不記得從前了。我與她說了許多從前的事,也試探過她許多次,她是真的不記得我了。你說,有什么方法能夠讓一個人將另一個人忘得如此徹底?”
他的話使我心間莫名一酸,腦中渾渾噩噩一片空白。
冷白微一詫異:“怎么可能忘記?”
寒淵點頭,“她不認識我,真的不認識我。”眼中有淚水滑落,滴在我的手心,滾的燙人,像一方烙鐵,而那滴淚仿佛滴進了我的心口。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忽然驚喜,“會不會是炎帝使用術法將青月的記憶封???”
冷白思忖道:“或有可能?!庇值溃骸澳憧捎渺`力游走試探一下,那樣的封印應該也是無法能瞞過你?!?p> 聽他一說,我覺得全身一股暖暖的氣流自手間流動全身。片刻,寒淵語調失落,“青月體內沒有任何封印?!?p> 冷白遲疑道:“活了如此久遠的年歲,確實從未聽聞神也能失去記憶。但若是那記憶是青月自己選擇失去的呢?寒淵,你可曾有想過······”
朔風聲漸起,紛紛揚揚刮得世界滿滿是雪。紫凝湖畔那株繁茂的垂絲海棠花瓣被吹得四散開來,飄飛中與大雪融為一體。只有那張狂欲火的紅梅,在白色天幕中格外耀眼,暗暗的幽香混著寒淵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使我愈加神志不清。
在寒淵緊握的手中,我感覺到他低垂的額頭抵在上邊,不愿相信道:“怎會?我·······”他喉中低咽,語調成段,絮絮道:“她竟是這樣恨我?”
冷白微微嘆氣,“原先你那些事也算混賬。雖然你并未真真正正與塵霜有過什么,只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瞞著含煙。她跟著你從琉國到一個陌生的國家,舉目無親,也沒有相交的朋友。你卻因為一點小事將她這個明媒正娶,許過天地君親的夫人趕出了府?!彼灶D,又道:“我說過你,你自己不聽。仗著自己法力無邊,便以為世界都在腳下,更何況她不過是個最普通的凡人。你從未想過便是凡人也有尊嚴,也有驕傲,她愿意跟著你舍棄皇女身份,洗手作羹湯,已是愛你至深。劍青不過是個小小宰相之子,也能叫你吃醋,更何況你不是不知梨歡尋劍青三生三世,哪里是他能逃得掉的。即便是青梅竹馬自小一同長大,含煙對他又無男女之情,左右不過是兄妹之間的情意,偏偏你就吃醋吃的厲害。為著這樣一個理由,讓含煙·······哎······你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怪不得她?!?p> 我意識混沌成團,跟著冷白的話,條條理過。慢慢理清了故事的緣由,沒想到如此叫人莫名。竟然只是因為寒淵一時醋意,又想他性子淡漠,定是有什么也鮮少在人前表露。
與我,若不是神似含煙,他也不會那樣親近,說出那些煽動情意的話語。腦中片片零星破碎的記憶襲來,直擊的我想要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