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母清影

　　距離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已經(jīng)過了一天，除了滿地蒼夷和一個新立的孤墳，山谷從新回復(fù)了寧靜。

　　山谷里，黑衣女子棲身的山洞中，黑衣女子一臉疲憊地坐在石床邊上，雙眼正和床上端坐的嬰孩對視。

　　沒錯，就是對視。

　　石床上，一個端坐的男嬰抱著一個熟睡的女嬰，女嬰身上披著破破爛爛的衣物，而男嬰赤裸著身體，一雙明亮的黑眸正和眼前的黑衣女子對視著。

　　“神仙？”黑衣女子打破了沉寂，開口問道。卻只見男嬰楞了一下，然后迷茫的搖了搖頭。

　　“妖怪？”男嬰還是搖了搖頭。

　　“果然！本姑娘就說明明沒有生機(jī)的怎么還死而復(fù)生了。你果然是奪舍重生的！”黑衣女子激動的一拍手驚叫到?？上В瓉淼倪€是一道迷茫的目光和搖頭。

　　“又搖頭，哎哎哎，你難道不累么？還搖？難道說……”

　　黑衣女子站起來，看著床上這迷茫的嬰孩，不由自主的沉思著，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想起當(dāng)年師父和自己初見時的情形。當(dāng)即一拍巴掌，驚喜的叫了起來。

　　“我真笨，用了啟靈術(shù)不就能溝通了。嗯，雖然小了點(diǎn)，但這孩子本來就是天地靈軀，能扛著雷罰從墳里爬出來，想來啟靈術(shù)不會對他造成傷害。哈哈，看來困了幾百年，真把本姑娘困傻了?！?p>　　黑衣女子當(dāng)機(jī)立斷，運(yùn)起自身靈力，起手結(jié)印，默念口訣，一道啟靈術(shù)打向男嬰的額頭。

　　“天地伊始，生靈啟智，蒼天予賜，澤被蒼生。啟靈術(shù)，開！”

　　只見隨著啟靈術(shù)沒入男嬰的額頭，男嬰明顯一愣，雖是眨眼間，卻又仿佛是永恒。男嬰的眼睛緩緩閉上，再睜開時，卻已不再像剛才那樣帶著迷茫，而是帶著一股靈動與詫異。

　　只見男嬰松開摟著女嬰的右手，舉起到眼前，一張一握。然后抬頭看著一副帶著我很滿意的表情的黑衣女子。不適的張了張嘴，一副稚嫩而靈動的聲音在山洞里響起。

　　“這是哪？你是誰？”

　　“這里是個凡間的山谷，我的封印之地，沒名字，不過我把它叫做潛龍谷，潛龍?jiān)跍Y，一飛沖天。怎么樣？這名字不錯吧？本姑娘乃是落雁山弟子杜清影是也。話說你是誰？你是奪舍重生么？這女娃是你什么人??？”

　　“凡間？潛龍谷？落雁山？奪舍？女娃？”

　　隨著一個個名詞的低吟，男嬰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眉頭越皺越緊，漸漸轉(zhuǎn)向猙獰。突然小手一把抓住頭頂那為數(shù)不多毛絨絨的胎毛，抓狂的拉扯著。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癲狂而稚嫩的聲音在洞中回蕩，把一心期待答案的杜清影嚇了一跳?？粗粩啾蛔ハ碌奶ッ湍酋r血直冒的小腦袋，杜清影有種鬧大了的感覺。

　　“玉虛回轉(zhuǎn)，輔道清心。靜心訣，疾！”

　　手忙腳亂的給眼前的小家伙打上一個靜心訣，看著情緒漸漸平緩的男嬰，杜清影頓時頭痛了。貌似問題大發(fā)了，有種當(dāng)年被五師兄發(fā)現(xiàn)自己偷吃了他的七轉(zhuǎn)凈蓮丹一般的忐忑不安。

　　隨手給男嬰打上一個止血術(shù)，然后小心翼翼地拿手絹給男嬰擦著頭上那些未干的血跡，看著回過神來的嬰孩，不安的開口問到。

　　“你沒事吧。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人沒事就好了，你看，好歹活下來了不是。雖然修為沒了，也出不了谷，但好歹還有本姑娘和這小女娃為伴不是？”

　　“我沒事。我只是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了，只記得地動山搖和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畫面。記憶有些混亂。不過你說的修為是什么東西，我前世應(yīng)該只是個普通人?！?p>　　男嬰語氣沉重的回應(yīng)著，目光輕柔地看著熟睡中的女娃，才繼續(xù)著。

　　“至于這個孩子，身體里有著我的血液，我和她應(yīng)該是遭遇了一場天災(zāi)，具體怎么回事我不記得了，但在這世上，我應(yīng)該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沒有修為！”杜清影驚呼著：“那你怎么能奪舍重生？”

　　“奪舍？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會變成個孩子，我只知道在天災(zāi)中失去了意識，醒來就看見了你。雖然之前你一直在說話，但我沒有聽懂你說什么，腦子里一片混沌，想開口卻又似乎被禁錮著，沒法張嘴。直到你用手指了我一下，我腦子才清明起來?！?p>　　“不是奪舍？普通人？那就奇了。這嬰孩天生無識，乃是天夭，天地注定他不能誕生于世，所以我把他從母體中取出時就已經(jīng)是死嬰。但他的存在又冥冥中護(hù)佑著他的母親，現(xiàn)在又有不明魂體借尸還魂。而我與這嬰孩冥冥中又有一段機(jī)緣，難道這是天定？”

　　想到這里，杜清影驚駭?shù)乜粗矍耙荒樌Щ蟮哪袐搿?p>　　“這孩子居然是應(yīng)天命而生?怪不得天降雷罰，原來是為了讓他出世。怪不得是把小世界的結(jié)界都給轟破了的天罰，而不是修士渡劫的天劫。原來如此，難怪他母親能以凡人之軀來到這里，難怪自己會破腹取嬰。原來一切都是順天應(yīng)命而已，天道算計(jì)，我杜清影這等小人物居然卷進(jìn)了天道算計(jì)之中！”

　　想清楚這一切，杜清影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渾身上下直冒冷汗。修士逆天修行，本是為了一線生機(jī)，如今自己卻被天道算計(jì)，和天命之子牽扯上。差點(diǎn)沒把她嚇個魂飛魄散。怪不得自己跟天道之眼“打架”還能完好無損，嗯，如果不是毀了她那最喜愛的補(bǔ)衣門編織的雪蟬翼羽衣的話，的確算完好無損。

　　“你…你居然是應(yīng)運(yùn)而生！你……”

　　“轟??！”

　　一道驚雷響徹山谷，打斷了杜清影的話，杜清影頓時打住話語，一手拍著胸口，一邊直冒冷汗。

　　“慘了慘了，差點(diǎn)泄露天機(jī)。本姑娘不就是猜到一點(diǎn)點(diǎn)苗頭么，居然就打雷了。果斷天命這東西牽扯太大。我該怎么辦啊。老娘不想閑來無事就和老天爺拼一次命啊”

　　正在進(jìn)退兩難的杜清影在考慮著該怎么辦的時候，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

　　“娘，我餓了。”

　　“砰！”

　　杜清影一把從地上爬起，顧不得去拍身上的塵土，一臉抓狂的抓著男嬰的肩膀，咬牙切齒的質(zhì)問到。

　　“你叫我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是你娘了。別以為你背景大就可以無法無天了，本姑娘我還是黃花大閨女，怎么就成你娘了！??？你說，你倒是說??！”

　　看著目露兇光的杜清影，男嬰一臉淡定地問到：“那我是怎么誕生的。難道是石頭里爆出來的？”

　　“廢話，你是老娘我從你娘肚子里掏出來的！你不是從石頭里爆出來的，你是從墳頭里爆出來的！”

　　杜清影抓狂了，男嬰反而一副證據(jù)確鑿的樣子。

　　“看吧，我果然是因你而生的。”

　　“去死，你的身體是老娘掏的，但你的靈魂是老天爺劈下來的！”

　　“你都承認(rèn)你是老娘了……”

　　“啊啊啊，你個小屁孩，我警告你，別跟本姑娘開玩笑，本姑娘當(dāng)年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小心我送你去見閻王！”

　　“是是是，知道了，娘。我真的餓了，別鬧了好么，多大的人了，還和我一個孩子置氣?！?p>　　看著一副我很認(rèn)真，我不和你鬧了的男嬰，杜清影覺得自己的日子是沒法過了。這孩子應(yīng)運(yùn)而生，與自己又有機(jī)緣牽扯，上天安排自己與他相遇，自己只能認(rèn)命了。養(yǎng)個孩子沒問題，養(yǎng)兩個也不是很大的事，問題是讓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當(dāng)兩個孩子的娘親，這樣真的好么？杜清影站在洞口，無語的看著蒼天。認(rèn)命的搖了搖頭，給孩子找吃的去了。

　　看著堆在石床上的不知名果實(shí)，男嬰抬頭看了看一臉郁結(jié)的杜清影，無奈地指著自己的嘴巴。

　　“娘，雖然我能說話，但我還是個嬰孩，胎毛都沒退的，你確定我這沒牙的小嘴啃得動這些野果？”

　　“不…要…叫…我…娘！”一臉黑線的杜清影咬著牙憋出這么一句話。

　　“好的，娘。能來口奶么，據(jù)說母乳是嬰孩最營養(yǎng)的食物?！?p>　　“砰！”一頭撞在石床上的杜清影，一臉憤恨地看著男嬰。

　　“老娘是黃花大閨女！懂么！老娘去哪給你找奶喝！說了不要叫我娘了，你玩過頭了！別以為老娘拿你沒轍！”

　　“好吧，那你幫我榨點(diǎn)果汁吧，就這么湊合著過吧。有個不懂事的娘也是很頭疼的?！?p>　　“臭小子！你…你…你…”

　　認(rèn)命的杜清影在一旁的石桌上搗鼓著果汁，一邊用力的戳著碗里的靈果，一邊嘀咕著：“我戳死你個臭小子，讓你喝奶，讓你喝果汁，我讓你叫我娘。”

　　無視旁邊進(jìn)入詛咒狀態(tài)黑化的杜清影，男嬰輕撫著沉睡中的女嬰，感覺到女嬰沉穩(wěn)的呼吸，男嬰不由皺緊眉頭。

　　“娘，你說這孩子怎么還在睡，會不會出了什么問題？”

　　端著木碗，走到床前的杜清影，把木碗放在男嬰的面前。看著沉睡的女嬰，組織了一下詞語，這才開口。

　　“這女娃沒什么大礙，身體一切正常，只是不知因何陷入了沉睡。我探查過了，她的識海自我封閉了，但她的身體實(shí)在太普通，沒法和你相比，我不敢探視她的識海。我覺得只要維持住她的生命消耗，她自己會從沉睡中醒過來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短則這幾天，晚則三五年。其實(shí)她能感覺得到我們得存在，只是識海不開而已?！?p>　　聽了杜清影的解釋，男嬰松了一口氣?？粗騿㈧`術(shù)而緩緩展開了的手腳，打量著自己那猶如半歲大嬰孩的身軀，拿起杜清影自制的小木勺自己喝起了果汁。

　　當(dāng)果汁入口，便覺得一口暖流灌滿四肢百骸。一種滿足感頓時驅(qū)走了饑餓感。手中動作霎時加快了許多。

　　看著眼前在進(jìn)食的孩子，杜清影心中一片祥和。孤獨(dú)了幾百年，就算是修士也會寂寞的?？粗鴥蓚€幼小的嬰孩，女性那泛濫的母性從心底涌出，那是一種幸福。如果這小屁孩真是個小孩子就好了，要不，自己就真當(dāng)他們娘好了，但是做姐姐也不錯啊，自己沒出嫁呢，怎么可以當(dāng)娘呢。或許應(yīng)該跟這臭小子好好商量一下。

　　“我說小子，我們打個商量，能不能別叫我娘啊，叫我姐姐怎么樣，我還未出閣呢?！?p>　　“你是不打算養(yǎng)我們么？”

　　男嬰停下手，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杜清影。

　　“養(yǎng)啊?！?p>　　杜清影趕緊回應(yīng)，開玩笑，老天都把我和你們綁一起了，我敢不養(yǎng)么。而且你這小胳膊小退的，還想在這潛龍谷里生活？何況還帶著個小女娃，我不養(yǎng)誰養(yǎng)。

　　“救命之恩重于山岳，養(yǎng)育之恩深如滄海。恩同父母，是以認(rèn)你為母，我并不是隨口說說的?！?p>　　看著一臉堅(jiān)定而嚴(yán)肅的男嬰，杜清影頓時敗下陣來，其實(shí)只是覺得當(dāng)天命之人的母親壓力太大，所以杜清影不死心的說了一句。

　　“我一個大姑娘，就給兩個孩子當(dāng)母親，真的不太好啦。”

　　“沒讓你當(dāng)兩個孩子的母親啊。”男嬰詫異到。

　　“真的？太好了，那就當(dāng)姐姐好了?！?p>　　杜清影聽了這話差點(diǎn)沒高興得跳起來，可惜她高興得太早。

　　“當(dāng)然是真的，你是我娘。她是我女兒，所以你是她奶奶，你只是我一個人的娘親?！?p>　　“咚！”

　　杜清影一臉呆滯的倒在地上，空洞的眼睛淚水直流。耳邊一直回蕩著一個詞。

　　“奶奶……奶奶……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