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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光

第四十二章-回家

別了光 蕭憫默 2188 2019-05-29 22:16:17

  回到舊地,早已是物是人非,往日光景不復。離開多年的舒妤,再也無法同十幾歲那般一樣,再也難以做到如朱自清先生那般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高風亮節(jié),她終是個俗人。繁華都市,仍有她想要而且眷戀的。她在市中心買了棟宅子,鬧中取靜,她很是滿意。這一次,裝修風格既不是歐式,也不是美式,而是純粹的中國風。她不想自己的家里,帶來太多過往的記憶,所以摒棄了所有之前出現(xiàn)的東西。粉墻黛瓦,朱門鏤窗,那是最初的記憶。打開那厚重的木制大門后,看到是別樣的世界。天井的設計,像極了老宅。一家五口,三代同堂。祖父坐在搖椅上,輕輕扇著蒲扇,望著水中的蓮花,低喃細語。而祖母早已將西瓜吊入井水中,那種來自天然的涼意,讓西瓜變得異常甜美。而舒妤拿著藤制小板凳,安靜坐在祖父身旁,聽他講著《詩經》。這或是最早的啟蒙吧,祖父教會她的,是她一生的信仰。無論時代更迭,世事變遷,信仰都是她最后的武器。后來,她也遇到不少的良師。他們其實教了她更多,不僅僅是書海里的只言片語,多是人生真諦。先生的教誨,她也從未忘記過。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p>  她還是未曾守住自己的本心,無論是為了什么,終是辜負了先生的諄諄教誨。

  如今這選擇,或許稱不上錯。但這樣悲涼的結果,也是她咎由自取。這世上的因果循環(huán),終是讓你不得不信命。十幾歲的時候,舒妤狂妄不羈,對著厭棄的人,可以毫無顧忌地說:“擋我路者,我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眼中,身上,心里,滿是戾氣。時間化去的,并不是她身上的戾氣,只是磨去她的棱角。她隱藏自己的情緒,克制而隱忍,等待著厚積而薄發(fā)。

  而一朝爆發(fā),勢必要焚盡所有礙眼之物??蛇@幽幽怒火,終將自己也卷了進去。殺敵一萬,自損八千。所以舒妤拖著殘敗的自己,硬生生退出了這局棋。如今這般的茍全,已是上蒼恩賜。她感懷頗多,余下的歲月,還是如之前一般,并未有任何改變。既不需常伴青燈苦燭,也不需再面對任何爾虞我詐。這般輕松愜意的日子,夫復何求?

  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太有野心的女人。故而,才會說,今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和其他人相比,她仍是最幸運的那個。她贏了兩個男人的心,因為這兩個男人,使得她一生都得到庇佑。與那些仍在苦苦奮斗,卻未得結果的人比起來,她的幸運不是一點點。至少她不再需要為了錢而憂愁,她可以過著舒適安逸的生活。年少的時候,總是那么討厭那些銅臭的人,不懂這世上怎么還會有那么錙銖必較的人。后來才知,每個人生活都是如此不易,錢是唯一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籌碼。凡事都不必對別人太多強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不同人生自然色彩不同。浮云種種,皆是你之蜜糖,彼之砒霜罷了。誰都無權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評判別人。

  這間房子裝修好了,她什么都沒有帶,只有她一個人。一個月前,設計師打電話過來問她,匾額上要題什么字。她想了很久,久到讓設計師以為她已經掛斷了電話。

  設計師問她:“舒女士,你還在嗎?”

  她說:“破宅?!?p>  設計師很是驚訝,反復再三和她確認,是否是這兩個字。此刻,她篤定無比。不破不立,意味著她已然和過往斬斷了所有的聯(lián)系。從今日起,她只屬于她自己,她是她一個人的舒妤了。不再背負沉重,不再背負所有愛與恨。

  當她走進那棟宅子時,輕輕推開朱紅色大門,吱呀作響,遲遲不敢走進去,心中竟然有幾分惶恐,也許那就是近鄉(xiāng)情怯。她對這片土地的愛,尤其深沉。曾經在這里的她,有過無數美好的回憶,遇見過無數美好的人,看見無數美好的風景。她推來門的那剎那,有種晃神的感覺,好像時間停止了。她仍是那個及笈少女,在這片天地里,自由來去,無所拘束。當她站在天井里,伸手去觸碰遠處的天空時,原來這就是自由。雖觸摸不到,仍覺近在咫尺。藍藍的天際上散落著白云,她深吸一口氣,身上的每一處細胞似乎都在慢慢舒展,她的后脊背也在慢慢放松下來,整個人仿佛正漸漸歸于平靜。

  她一個人,開始了新的生活。忙忙碌碌許久,才將家里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以前的她,總喜歡富麗堂皇的華麗感,如今卻偏愛淡雅素凈的風格。天井里,她花了一個下午種了幾棵,她喜歡的竹子。竹子深處,有一株芭蕉。它們高高低低,參差不齊。她去古舊市場,掏了一把躺椅,擺在記憶中同樣的位置上,好似一切都未曾物是人非。

  清晨,她會去前頭的菜市里,挑選些新鮮的蔬菜瓜果,偶爾也會買點肉。一來二往,整條街上都知道這位新搬來的女子。街里街坊,見面總會寒暄幾句。古城區(qū)里,已經沒有那么多年輕人了。四下住著的是,都是古稀年紀的老人了。舒妤卻覺得這樣的生活無比自在,偶爾午后,她也會打開朱紅的大門。涼涼的穿堂風,輕輕拂過她的臉,她坐在搖椅上,慢慢地晃著。偶爾,也會躺著躺著就睡著了??傆新曇魰拘阉?,好像記憶里聲音,“囡囡,醒醒。莫要感冒了?!毙褋韰s發(fā)現(xiàn),不是記憶中的人??赡橗嬋允呛吞@可親的模樣,輕聲說道:“小舒,這樣睡著要感冒的。喏,我做的蘿卜絲餅,嘗嘗看。”那一刻,心底壓抑已久的情緒,瞬間便完全噴發(fā)出來了。她低頭,道了謝,起身闔上了門。淚水猶如瀑布般傾斜下來,一發(fā)不可收拾。她也不顧涕泗橫流,一口一口慢慢咬著蘿卜絲餅。味道和記憶中的,是天差地別,甚至稱不上可口。但這一家常味道,究竟是多少年未曾嘗過了?重要的不是味道,而是這關懷,這般噓寒問暖,好像離自己已經很遠很遠,遙遠到已經忘記本能的反應。于別人來說,舒妤她是洪水猛獸一般的存在,冷酷無情的象征,可即便心中有猛虎,那細嗅薔薇的本能,無論如何,都不曾改變。只是,她鮮少有這樣的機會去那樣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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