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啊……”王忠嗣嘆了口氣:“我可不如霍去病,他二十歲就封狼居胥了,而我,如今四十多歲了,卻還不如自己二十歲之時?!?p> “不用擔(dān)心?!备吡κ堪参康溃骸按舜?,圣人讓你重回河?xùn)|節(jié)度使之位,同時讓你成為這次大戰(zhàn)的主將,以你的本身,有朝一日,未必不能覆滅吐蕃,與霍去病一爭高低?!?p> “……”王忠嗣沉默了。
河?xùn)|啊……那里曾經(jīng)是自己的地方,熟悉得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本以為永遠(yuǎn)都回不去了,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回去。
而且,吐蕃?。∽约航K于又要和這個老對手交手了??!
殺父之仇……哪怕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王忠嗣也始終不能忘記。
他至今還記得,自己九歲那年,入宮時跪在御階之上,伏地痛哭時,御階冰冷的觸感。
吐蕃,就是因為吐蕃,自己的父親戰(zhàn)死沙場,而且,當(dāng)年自己父親功勞被眾將所妒,所以還故意見死不救。
王忠嗣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能想象,被自己的同袍拋棄,然后被吐蕃人圍殺至死的父親,當(dāng)年他心里該多么絕望。
當(dāng)年的那些將軍,王忠嗣基本上已經(jīng)全部處理過了,他們不是被王忠嗣弄上了前線,就是被卸下軍職,一無所有,拖家?guī)Э诘幕剜l(xiāng)去了,該抱的仇,已經(jīng)差不多了,只是還剩下吐蕃那一份。
霍去病是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王忠嗣是吐蕃不亡,死不瞑目。
高力士回頭,看著沉默的王忠嗣,嘆了口氣:“心里還放不下嗎?都已經(jīng)三十年了?!?p> “五十年也不可能放下的?!蓖踔宜媚鼗亓艘痪?,讓高力士感慨萬千,是啊,王忠嗣這般重情重義,怎么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呢?除非吐蕃覆滅,王忠嗣他,恐怕一輩子都放不下。
高力士念叨道:“你啊,一直都是這個性子,該改改了,圣人沒以前那么寬容了,尤其是對你,心里有根刺呢,要不是太子說,要去山中寺廟為圣人祈福幾個月,以示清白,你這個主將可懸?!?p> “是是是?!蓖踔宜眯α似饋恚骸澳烧娌荒梦耶?dāng)外人,這種事情都跟我說,不怕我去圣人面前告御狀嗎?”
“嗨,我可不怕?!备吡κ啃Σ[瞇的:“我看著你長大的,哪能把你當(dāng)外人,我這雙招子可沒瞎,清楚著呢,你,我放心,得,前面快到了,咱倆都閉嘴吧,圣人看見了可不好。”
“是是是,都聽您的?!蓖踔宜米旖青咝?,他,好像在這冷冰冰的大明宮中,找到了一點回家的感覺。
入了議政殿,看見坐在上面的李隆基,王忠嗣的笑容消失了。
他靜靜地看著李隆基,一時間都忘記了行禮。
安祿山此時開口了:“王將軍,還不行禮嗎?”
李隆基也皺起了眉,王忠嗣直勾勾的看著他,讓他很不舒服。
當(dāng)年的事,李隆基不可能不知道,王忠嗣對他忠心耿耿,但是他還是想王忠嗣死,因為他和太子關(guān)系太近了,所以,他不死,遲早有一天,太子就得死。
羽翼的膨脹,會帶來野心的滋長,這點,李隆基再清楚不過了,遠(yuǎn)的不說,太宗皇帝的兒子李承乾,不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嗎?太子謀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如今王忠嗣這么看著自己,讓李隆基有一點內(nèi)疚,然后這點內(nèi)疚很快就轉(zhuǎn)變成了惱羞成怒。
皇帝是不會錯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才是真正的真理——起碼對李隆基來說是。
所以李隆基很想問問,王忠嗣你那眼神什么意思?恨我嗎?
王忠嗣突然跪下來了,按理來說不用跪的,只需要長揖鞠躬就好了,可是王忠嗣還是跪了。
王忠嗣語氣變得有一些哽咽:“兒子王忠嗣,拜見圣人,圣人身體安康,兒子心中也安穩(wěn)了?!?p> 李隆基的怒,消失了,他看著跪在地上的王忠嗣,忽然有點恍惚,三十年前,王忠嗣也是這般跪在地上,第一次見的自己。
幼年的王忠嗣,和現(xiàn)在的王忠嗣,仿佛重疊在了一起,不論如何,王忠嗣,也是他李隆基的養(yǎng)子,養(yǎng)育之恩,王忠嗣用軍功回報了李隆基,可李隆基,真的把王忠嗣當(dāng)兒子嗎?
或許以前是,現(xiàn)在呢?
李隆基沉默了。
高力士輕輕咳了咳,讓李隆基回過神來。
李隆基看了看高力士,點點頭,然后開口說道:“忠嗣,起來罷,這幾年在外面,辛苦你了。”
“不苦。”王忠嗣起身,搖了搖頭:“我一切都好,圣人無須擔(dān)心?!?p> 其實怎么可能好呢,李隆基心里也很清楚,當(dāng)初李泰初見自己,可是說王忠嗣病得快死了的,這樣怎么能叫好呢?
想到這里,李隆基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不過李隆基并沒有表露出來,他只是點了點頭,道:“朕已下令,你將重新成為河?xùn)|節(jié)度使,同時,此次與吐蕃的大戰(zhàn),你為主將,哥舒翰為副將,你意下如何?”
“圣人之令,萬死不辭!”王忠嗣自然是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下來,他想這一天很久了,非常非常久了,這就是他一直以來追求的。
李隆基點點頭,然后就讓王忠嗣站到一旁。
王忠嗣一身文官的裝扮,卻毫不猶豫的朝武將的隊伍中走去,眾多武將齊齊后退了一步,讓王忠嗣站在了最前面。
王忠嗣臉上沒有絲毫不好意思,他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的地位,是他從戰(zhàn)場之上打出來的,站在之類的將軍,不說一半,起碼三分之一,都是他以前的部下,他為武將之首,這是毫無疑義的一件事情。
李隆基看見了這一幕,不過心中也沒什么猜疑,他并不是非常懷疑王忠嗣的忠心,只要太子和他離得遠(yuǎn),李隆基就放心很多。
而且,這些將軍尊敬王忠嗣是應(yīng)該的,尊敬不代表忠誠,所以李隆基心里并沒有想太多。
可安祿山眼紅了,他狠狠地盯著王忠嗣,心中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