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云界·上清仙宗】
清瑜淡淡一笑,極襯那張風華絕代的臉,看得明懷袖出神,但清瑜很快收斂笑容,對他說:“坐我身邊來?!?p> “我曾于塵界半煙城認識一人,相識三年,相互傾慕,同拜女媧伏羲大神。但就在她二十生辰那日起,性格大變,原先她溫和柔善,后卻殺人驅尸,而我始終尋不出緣由?!?p> 明懷袖沒想到他會往事重提。
“那是我尚在渡劫期,便回了宗門渡劫,出關時,只聽聞她承認自己是冥域細作,畏罪自戕?!鼻彖さ难壑懈‖F(xiàn)出緬懷和哀傷。
自殺?明懷袖心想,難道不是他身邊的妖族隨侍讓門人殺的嗎?
“我去過冥域輪回鏡,然而冥域輪回造冊,卻始終沒有關于她的絲毫消息。”
聽他所說,明懷袖震驚,心想清瑜看了冥界造冊,她卻一點都不知情,明世卿這廝不靠譜也算了,居然敢這么不靠譜。
“仙尊為何對我說這些?”明懷袖一時間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如何斷定。
清瑜輕聲說:“她與你生得一模一樣?!?p> 明懷袖垂下眼簾,心想清瑜究竟是什么意思?試探她,或是只是單純的想找個人訴說?后者也不是沒有可能。
“仙尊認為,什么情況下,同一人會性格大變?”明懷袖自然不可能主動暴露身份。
清瑜若有所思地說:“或許是受了什么刺激?!?p> 千年前,明懷袖自封記憶入塵界磨煉心境,卻因為受修行鬼道之人的影響,打開封印,恢復原來的記憶。
如此算來,清瑜說的沒問題。
“仙尊可有想過,與您共定終身的那名女子并非自戕,而是為人所害,故而魂飛魄散,不入輪回?”明懷袖問。
清瑜點點頭,似乎不想繼續(xù)那個話題,拿起一卷書冊,說:“今日我說的有些多,這是一冊水系心法,你拿去修煉,不懂之處可問蘭墨。”
“多些仙尊賜教。”明懷袖手下。
走出問塵殿的時候,明懷袖還有些恍惚,驟然間往事重提,她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阿雯此人真是令她妒忌,即便阿雯從未存在過。
當然還有一件令她頭疼的事情,她如今是水系單靈根,又得走道修的路,跟她原先的修行大相徑庭,她還得好好研究水系道修是怎么一種修煉狀態(tài)。
【永寧界?忘川浮島】
忘川自臨云界發(fā)源,劃破虛空,流入永寧界,再入冥界九幽之下,江水滔滔,自古以來,難免淹沒無數(shù)生靈,其下累累白骨,數(shù)不勝數(shù)。
“來者是客?!币滋煨袑⒁粔揖品诺绞郎希芭惚咀鸷染??!?p> 屋內只有二人,另一名男子坐在角落,衣如潑墨畫,仿佛沒看到二人聊天。
清瑜法身端坐到一邊的蒲團上,出言問:“冒昧來此,只問魔尊一件事,冥界之主九幽尊者下落何處?”
“送她化道了。”
“真是身死道隕,沒有絲毫生還的可能?”
“鬼族魂魄即使肉身,魂魄自然是消亡了,至于意識,本尊推演無數(shù)次,推斷不到她的絲毫生機——怎么此時仙尊前來興師問罪?”
易天行坐在案幾上,翹著二郎腿,若是尋常人見了怕以為他只是個放蕩不羈的少年,無法與“魔尊”二字聯(lián)想在一起。
只是眼中稍顯黯然。
“冥界不可能將界主之位空缺那么多年?!鼻彖さ?。
“不過是一個位置罷了,你我想去拜訪冥界,找輪回就是了,有沒有界主重要嗎?”易天行低頭看著酒壇上的紋路。
清瑜轉而問:“你與冥界之主是何恩怨,非要將他置于死地?”
“仙尊,方才說只問本尊一個問題,恕不遠送?!币滋煨心闷鹁茐伙嫸M,然后將酒壇砸在地上。
清瑜輕嘆一聲,法身消散。
【臨云界?上清仙宗】
長廊上放了不少盆栽,顯得花花綠綠,甚是明媚。
“修行一途,所求之長生,筑基伊始,仙魔方終,天道衍化萬物,故人之修為有萬千種,《混元卷?筑基篇?陰水訣》所講,乃練氣、筑基總綱?!泵鲬研淠畹揭话?,丟給蘭墨,嘟噥了聲:一派胡言。
“《混元卷》那是道修最經典之作,怎么就是一派胡言?”蘭墨不解地問。
“蘭姐姐修過道嗎?”明懷袖問,蘭墨是受到仙尊點化的精靈,理論上算是妖族,自然是不可能修道的。
“自然沒有,奴婢愚笨,無法說出道法一二。”蘭墨如實說。
明懷袖指了指序言上寥寥幾個字,又問:“修得長生便是成仙了嗎?”
“自然是。唯有成仙方可長生?!碧m墨說。
“那天地靈智算什么?”明懷袖把竹簡丟到桌上,說,“它們自天地初開便存在于世,不死不滅。”
蘭墨問:“不知姑娘說的說的天地靈智有哪些?”
“神火,山魂一類。”
蘭墨皺起眉頭思考,卻百思不得其解。明懷袖眼疾手快地摘了她頭上刻有法陣的簪花,插在自己的發(fā)髻上,跑出屋子。
如是這般無人拘束,一月以來,明懷袖只是勉強背出《陰水訣》,一屋子的典籍,也無人知道她才翻了幾本。
問塵峰上禁制層層,即便有蘭墨的簪花,也不能全然到達,來問塵峰一個月,居然沒再看到清瑜,明懷袖心想自己是不是快被遺忘了。
當她正要踏進主殿時,清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才一月,便忘了我的話?”
“仙尊!”明懷袖終于看到清瑜,驚呼一聲,突然發(fā)現(xiàn)今日他身上那件衣服有些眼熟。
依舊是素白,衣襟袖口為藍紫色,繡著流云逐月紋。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件衣裳,是阿雯親手做的,清瑜之前嫌棄它太過素雅,送給了清玥穿。
“盯著我的衣裳作甚?”清瑜的目光在明懷袖臉上寸寸掃過,似乎想要找出個究竟來。
大約是在試她吧。明懷袖行了一個不那么標準的禮節(jié),夸贊道:“仙尊風姿如青云出岫,珠玉在側,俊逸非常,弟子愚笨,故而……”
明懷袖發(fā)現(xiàn)自己編不下去了。
誰料清瑜一笑,語氣不詳?shù)卣f:“你倒是油腔滑調,嘴上抹蜜。”
這就放過這一節(jié)了?明懷袖心想清瑜果然好騙啊。
“正巧我做了些菜,你同我一起去吃一些吧?!鼻彖まD身踏入殿門。明懷袖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或者她其實在做夢。
辟谷近千年的仙尊會做飯菜?
坐到案幾邊時,明懷袖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動了筷子后,這一切更加難以令人相信,這味道與她一月前吃到的一模一樣。
似乎,千年之前也是相似的味道——或者,她已經記不清了。
清瑜臨吃完,忽然出聲問:“阿雯,是你嗎?”
就差一點,明懷袖就要回答是了,好在她理智尚存。有時候撒一個謊言,就需要千千萬萬的謊言來圓,而有些事情,一開始就是謊言。
在塵埃未落定之前,她可不能隨便暴露自己,但若讓她不見清瑜,也著實難受。
“仙尊總是將懷袖錯認為那位名叫阿雯的女子,心里怕是想讓弟子做那女子的替身,可弟子未必是她?!泵鲬研湔f,“若哪日阿雯復生,弟子又將如何自處?”
見他不答,明懷袖含糊不清地說:“弟子同樣是有情感之人,仙尊對弟子這般,弟子又怎么不會心存僥幸?”
清瑜依舊沒接話。
走出殿門許久,明懷袖才回過神來,或許今日所見,證明從前的風旻之對阿雯是真心實意,而非情劫所帶來的誘導。
確實是她覬覦其至陽之體,千年之前設計了風旻之:封印自己的記憶,在風旻之渡第九重劫的時候故意出現(xiàn)在他身旁。
卻也是他微雨斷橋頭,指拈花一朵,懷芳廣袖中,星月落眼眸。
等到煉氣期九層的時候,明懷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筑基還是大有問題。坐到山腰的樹下,明懷袖翻了翻竹籃中的靈果,這座問塵峰沒有她缺的紫冥草。
清瑜成仙之后,這座山上的草木沾染了他純陽仙氣,變得不適宜陰寒之物生長,找不到屬性冰寒的紫冥草也是無可厚非。
難不成她還要離開問塵峰,去宗門集市?
正思索著,一條白色小蛇從樹上倒掛下來,明懷袖摸了摸它腦袋上的突起,高興地說:“你可是未化形?”
小蛇甩甩腦袋,口吐人言:“本座是妖族,為何要化作人形?”
“鬼扯,分明是你這條小蛇修為不夠。”明懷袖伸手去捉它,后者順勢纏上明懷袖的手臂,慵懶地窩在她肩膀上。
小蛇反駁:“本座乃白矖后裔,才不是什么蛇?!?p> “蛇怎么了?”明懷袖逗它說,“女媧大神不也是人首蛇身?”
這條自稱白矖的小蛇很有可能是清瑜的手下,明懷袖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讓它發(fā)現(xiàn)破綻。
“若是你見了仙尊本體,便會知道蛇身和龍身還是大有差異的?!毙∩邎远ǖ卣f。
“那個……咱們能不能別在問塵峰上議論這些,要是被仙尊發(fā)覺,咱倆吃不了兜著走。”明懷袖臉頰微燙,跟他打太極。
“仙尊怎么可能會因為這些小事怪罪我們?!?p> 明懷袖立即把這條蛇丟到樹上,匆匆跑回住的地方。
白矖不明所以地爬到主殿。
“她同你說了什么?”清瑜一邊問它,手中掐了一個引火訣,煮著銅爐中的水。白矖有種自己被放在里頭煮成蛇羹,不對龍羹的錯覺。
白矖趕緊一五一十地復述明懷袖的所有話,末了還補充:“仙尊,這名女弟子也沒什么問題吧……”
清瑜換了一身衣服,細細按平先前穿的那套衣服上的褶子,封上時光法陣,然后用下頜指了指擺在一邊的靈果,說:“做得好。”
聞言白矖立即爬到果盤里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