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如意
我提袖握筆,可遲遲不知道寫什么,其實我有太多話想說了,我想告訴顧師傅不要忘記林致,我想要讓他平安歸來,也想讓他建功立業(yè),我太貪心啦!
我隨手亂畫,終于在我寫的第三十四張宣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莫失莫忘,盡早歸來。
我瞧著那字恭謹(jǐn)別致,似游魚在湖底潛游,但毫無亂意,所以頗為得意?!俺闪恕!?p> 林嬈俯身看去,也稱贊不已。我把字裝進隨身佩戴的香囊里暗暗開心:這可跟護身符沒什么兩樣。
我期盼著,期盼著顧師傅看到它嘴角揚起的笑意,期盼他甚至感動到留下來,我期盼著我最近所有的煩心事最終都能盡如人意。
晨曦微現(xiàn),我提著蔥黃棉綾裙角匆匆往顧師傅屋里鉆。
“顧師傅?”我叫他,卻無人應(yīng)我。
顧師傅屋里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見。我嘆了一口氣,徑自把油燈點燃,很快,屋子就恢復(fù)了光亮。
我回身去瞧顧師傅,以為他還躺在床上還沒有醒呢,可是床榻收拾的整整齊齊,那里還有他的蹤跡?!
我一下明白了,顧師傅早就背著我離開了!
我的眼淚不聽使喚地又落下來,滴到臉上,竟有些灼熱。我手里的香囊被我攥地緊緊的,下一刻,我就把它狠狠得摔出去,“虧我還給你準(zhǔn)備這勞什子?xùn)|西,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同我講,騙子!”我對著空氣咆哮,可回應(yīng)我的只有我的回音。
我又生氣,又委屈,也是,都是我把他害成這個樣子的,他怎么對我都不為過,我就是,我就是想送送顧師傅,我想在他臨走前見他最后一面。
對,見他最后一面!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瘋得一樣沖出去。
從摘星樓上這里俯瞰下去,景色并不怡然自得。上京城的花芬還未綻開,商販三三兩兩地依次開張,我望穿秋水,什么也看不到,準(zhǔn)確來講,是看不到顧師傅。
我再也看不到熟悉的白色的身影,我也再看不到顧師傅對我臉紅地笑。我無力地蹲下身子,緊緊地抱緊了自己,快入春了,可是我還是覺得好冷啊。
我蹲地腳麻心累,可又沒有力氣起來,我還是扶著圍桿站了起來,我一回頭,就看到了阿圃。
阿圃一臉心疼地看著我,她走上前扶我:“阿圃,你知道嗎?顧師傅走了,我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他?!?p> 阿圃略略點頭:“姐兒,顧師傅早晚會回來的?!?p> “是啊,這是他的家,他還能去哪里啊?!蔽矣脴O小的聲音回她。
“這里風(fēng)大,我們回去吧?!蔽尹c頭,下去的時候,總覺得少點什么,哦,那個被我丟了的香囊,還孤零零地躺在原地吧?
我讓阿圃先回去,自己又回身去找,我老遠就看見它了,紅布白鶴的香囊在廖白的環(huán)境里一眼就能看到。
我趕緊把它撿起來,視若珍寶般把它抱在懷里。
我這樣孤寂地又過了幾日,等到春雨融冰河,等到花開花又多,我終于回到了私塾。
那日我穿著水新粉黃綾襖,外面罩著雅白的比甲,露出下身的百褶裙,我側(cè)著望了下銅鏡,一頭烏亮水光的墨發(fā)梳著單髻,別上赤金鑲的簪子,就算不傾城,也是貴氣十足。
我款步入私塾,那時李擇言看見我,愣了許久,連手上落筆的動作都慢了下來。用洛施施的話說,就是草野漢子見到了仙女。
哦,忘了說了,洛施施早都跟我們和好了,她說:我相信你和李擇言,再說了,我生的這么美,齊昱不會看不到我。
我和林嬈都笑,我笑的時候回頭去看李澤言,但是我卻看到了齊昱,我發(fā)現(xiàn)這次我回來,很多事情都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比如林嬈說他比我早幾日回了私塾,我瞧著他好像真的病了,原本冷冽的臉,竟變得有幾分柔和。比如我要說的重點是,我看到齊昱目光灼灼地看著林嬈,林嬈還在傻笑著,毫不顧忌面子,齊昱的嘴角跟著林嬈的笑聲一起勾起,我趕緊扭過頭去。
洛施施以前說,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即使心里再抑制,也會從眼睛里鉆出來,我覺得這句話真有道理。
我現(xiàn)在知道齊昱大抵喜歡林嬈,可是洛施施喜歡齊昱,齊昱可真是有福氣。
我就左右為難了,一個是我的手足,一個與我情同姐妹。
算了,我真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她們兩個也許還什么都不知道呢,我還是看看事態(tài)如何發(fā)展下去再說吧。
下堂的時候,我和林嬈向外面走去,李擇言突然出來截住我,他吊兒郎當(dāng)?shù)夭嫜次摇?p> 我瞪大了眼睛回看他,林嬈笑著識趣地先上了馬車。
“你干什么?”我似不悅。
“什么干什么?我們幾日未見,倒是有些生疏了,今日你一句話都不同我講,莫不是發(fā)燒燒糊涂了?”
“我有什么要同你講的,我們又不是談婚論嫁!”
“你,算了,我錯了,你大病初愈,我請你吃麥糕去。”
我內(nèi)心有些動搖:“一份麥糕你就想打發(fā)我?”
“要不兩份?”李擇言咧嘴笑。我也笑:“走?!?p> 我讓林嬈先回去,又叮囑她要替我保密,林嬈點點頭,就讓車夫走了。
我和李擇言一起上馬,我還是第一次和男子坐在同一匹馬上,我坐在李擇言前面,我們兩個人的衣服都快貼到了一起,他的身上很暖和,因為他穿的很厚,他呼出的熱氣鉆到我的脖子里,暖暖癢癢的,我低首淺笑。
我們來到上京城最繁華的北門,來來往往的行人把路擋得死死,一個貨郎背著行李出售胭脂,幾個妙齡少女一哄而上,我和李擇言下馬向前走去。
“林致?!崩顡裱钥粗[在山邊的晚霞喊我。
“嗯?”
“沒什么?!崩顡裱杂杂种?。
“哼。你有什么話,你就直說,怎么像小女子一樣扭扭捏捏。”
李擇言撓撓頭,他對我說:“我可沒跟其他人說過這么肉麻的話?!?p> “什么?”我的臉霎時紅了起來,內(nèi)心已猜出七八分。
“我想要你!”我的臉漲紅,甚至都不敢抬頭看他,我低著頭,聽到他在我耳畔言語。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你非常想念一個人,可你每天都能見到她,但你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起她,想起她的眉眼,想起她生氣時嘟起的嘴,你想同她講話,但根本不知道說什么,你只能沒話找話,有時候還故意惹她生氣,你就是想讓她看到你,甚至還想讓她像你一樣把對方放到心里,這簡直是癡人說笑?!?p> “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林致,我這么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我不知道回他什么,索性不語。
“前幾日我聽說你病了,便托畢方四處去打探消息,他只說林府戒備森嚴(yán),如何都進不去,你知道嗎?我都快擔(dān)心死了?!?p> “林致,我說了這么多,你就不想同我講些什么嗎?”
“我……”講什么呢,我自是歡喜李擇言的,可我們面前隔的是高山大海,如何越的過去。
我不想主動地告訴他我的心意,因為他對我都沒有半點承諾。我是個頂理性的人,我不要向母親一樣。
可我又不想敗了他的興致,我只是問:“你喜歡我什么?。俊?p> 李擇言怔住,他認(rèn)真地想了很久,墨色的眼珠轉(zhuǎn)啊轉(zhuǎn),最后撓了撓后腦勺:“我不知道?!?p> 我一臉不喜,李擇言急忙向我解釋:“可我對你沒有半分輕薄之意?!?p> “我知道?!逼鋵嵗顡裱云綍r里與我爭執(zhí),只是小打小鬧,他溫順的很,打眼望去,就是一個謙謙君子,還長得溫婉如玉。和他在一起,我才是那個想要輕薄對方的人吧。
我和李擇言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我一直低著頭,踢路邊的小石子。走了很久,終于來到那個阿婆的攤位前。
李擇言輕車熟路地跟她說話,我就在一旁看他,李擇言好像又瘦了許多,身上的衣袍隨風(fēng)飄飄,若是別人,就是衣裳不合身,放到李擇言身上就是猶如謫仙。
我就光看著他,就覺得養(yǎng)眼,以后若要跟了他,做夢都能笑醒。
我傻看著,這時卻疾疾行過來一輛馬車,惹得塵土飛揚。那簾子被風(fēng)掀了起來,隨風(fēng)往后飛,我凝眉往里看去,卻對上一雙我最熟悉不過的眸子――母親!
我急忙背過身去,暗自祈禱母親沒有認(rèn)出我來,偏巧這時李擇言揚著手里的麥糕喊我的名字,我把食指立在嘴邊,忙用余光看母親,母親慌得拽下迎風(fēng)的簾子,我還是看到了里面齊昱的母親。
李擇言一臉狐疑地看著我,我嘆了一口氣,告訴他我母親剛過去。李擇言的臉?biāo)查g暗淡下去。他也知道我的母親根本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林致?!崩顡裱园咽掷锏臇|西遞給我?!凹腋概c令尊在朝政上意見相左,想來以后也會形同水火。”
我默認(rèn)點頭。
李擇言看著我,目光灼熱:“林致,我僅問你一句,你誠誠懇懇地回答我,我就知道該如何自處了?!?p> 李擇言頓了頓,似是鼓足很大的勇氣,“你愿不愿意同我永結(jié)秦晉之好?”
“我知這句話有些難為你,你只點頭或是搖頭,只消是實話――?!?p> “我愿意!”我立刻作答。李擇言的眉開心地就要飛起。
“真的,你真的……”李擇言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重重地點頭。
“你可不要負(fù)我?!?p> 李擇言失笑,“我怎會負(fù)你?”他把我擁在懷里,我覺得我快幸福死了。
李擇言低頭瞧我:“你若是有心與我在一起,那我就到你家提親去,任兩家如何阻撓我們都不是問題,你只需等我科舉后榜上有名,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好!”我點頭應(yīng)他,神態(tài)虔誠不已,我信李擇言,我也信我們來日可期。